袁振国：大学要以本科为本
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成员、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华东师范大学终身教授 袁振国
中国教育经过了改革开放30多年来的发展，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整个中国教育的变化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从一个人口大国转变为一个人力资源的大国。这里面有一系列的数据，最具有代表性的成就就是义务教育全面普及，今年我们的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可以达到35%左右，这个变化还是非常快。
我们也有一个共识，就是中国教育大而不强，所以如何建设一个教育强国来支撑我们强大的国家，成为大家特别关心的话题。我们所说大而不强，主要是教育质量还不够高。
我想说两个非常敏感的数据，一个就是我们参加了国际PISA测试，当然我们不是以国家名义参加的，是上海以一个城市的名义参加的。PISA测试的对象是15岁的青少年，测试的科目是科学、数学和运动，上海的成绩出乎意料地连续3年名列第一。这个成绩让很多发达国家感到震惊。虽然说这个测试的成绩不能反映学生全体的素质，我们的创新能力、沟通能力等等，可能还是可以提出批评，但是不管怎么说，世界第一，而且连续三年，这不是偶然的巧合。
可能也有人会说，上海的成绩不能代表中国。实际上，有13个省市也私下进行了类似PISA的测试，所有这些省市包括甘肃、宁夏，成绩都在中等水平偏上。也就是说，在70多个发达国家当中，中国基础教育的质量处在中等偏上水平 。
中国的高等教育质量如何？我们还没有一个高等教育PISA测试，现在OECD正在做一个类似于PISA的项目，但是现在还不得到大家的认可。
我有一个考察一个国家高等教育质量的角度，就是看这个国家吸引外国留学生的水平。我相信一个国家高等教育对全世界的吸引力强弱，就能说明这个国家高等教育质量的强弱。
去年，中国出国留学生大概29万，吸引了全世界留学生大概28万。这里要特别说明的是，这28万当中只有13万来我们国家读本科或者以上的学历，其他都是属于短期学习。在这13万当中，有60%是东南亚国家，是亚洲国家，还有2.2万名是国家奖学金资助给非洲的学生。从美洲过来的学生实际上只有40%。也就是说，以大家比较认可的高等教育强国来比较，中国还是有差距的。
我们高等教育的发展应该在哪些方面着力呢？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中国高等教育发展一定要强化以人为本、以学生的发展为本。
现在我们的办学理念、学科设置、专业设置、考评方法、学生走向社会以后的成长状态，还是以计划为本、以学科为本、以教师为本比较多，以学生为本比较少。
这个说法有什么根据呢？我想这里面有几个值得注意的数据和事实。中国有关研究部门做过大学生归属感的调查，调查表明：美国比较好的大学规属感在80%以上，有归属感的在80%以上，而中国985大学学生的归属感平均水平低于40%。
还有调查表明，许多大学生毕业以后，对学校没有什么印象，对教师没有什么印象，唯一有印象的就是辅导员。
以学生为本，就要增加选择性。大学教学的过程应该使学生终身难忘的，最值得怀念和记忆的，也是在他一生当中对他的成长最具有推动力的一个事情。要把被学习、被安排、被组织变成自己组织、自己安排、自己选择。
中国学生的工作、学习状态跟我们世界上比较优秀大学的学生差距还是比较明显的。前不久我跟一个教育主任聊天，他的女儿刚刚从重庆一所最好的大学到美国一所学校读研究生。她最大的感受就是，比较起美国的大学，中国大学的学习简直就是小儿科。她讲到，学校里面一门课要做5次作业，每一次作业都相当于大学本科的一个毕业设计。也就是说她一门课就要我做一门大学的5个毕业设计，她觉得要了命了，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说收获特别大，这一年学的东西简直太丰富了，经过这么一年，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我有一个亲戚在法国读博士，他写博士论文有三个导师，一个导师指导内容，一个导师指导结构和实验数据，一个导师指导文法。每次论文交上去以后，退回来的时候都是改得“一塌糊涂”。他改了3次论文，3次修改使得论文在结构、文法、数据和内容匹配等方面提升很大。他觉得，博士论文的这3次修改既是一次人生体验，也是一次非常严格的人生训练和提升。
以学生为本，不是说松松垮垮地让他们去玩玩就是以学生为本，首先要敬畏教育，其次严格要求，全身心地投入学生教育。
第二，要坚持以本科为本。大学要以本科为本，本科搞好了才有研究生教育。现在许多大学把优秀的教育力量、科研力量和经费都集中在研究生和博士生上，忽视本科教育。但是如果本科搞不好的话，向研究生、博士生教育倾向就是不理性的。
杨振宁先生百万年薪受聘于清华大学的 时候，他说我什么都可以不做，但是要做一件事情，就是给本科生上课。所以在身体可以的时候，他坚持给大学一年级的本科生上数学课，最基本的数学课，这成为了清华大学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他的每堂课平均有400人去听。有的人不理解，基础课谁都可以上，需要你去上吗？但是听完杨振宁教授的课之后，大家共同的感觉，大师就是大师，听课的感觉和一般老师真的是不一样。
我们现在对本科生的教育都是一些毕业不久的年轻教师去上课，我觉得这个是本末倒置的，本科生的教育一定要做好。
（本文是作者2014年5月在某论坛上的演讲，标题为编者所加。未经本人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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