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幸存抗战老兵章春华：战争让他苦了一辈子

章春华站在自家土砖房前。（记者冯叶 摄）

【湘潭铭记·抗战老兵 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

湘潭在线６月２４日讯（湘潭日报记者 冯叶）如果没有战争，章春华会有怎样的人生呢？

96岁的他不知道，更不敢想。过了近一个世纪的苦日子后，他早就没了这些无用的幻想。

现在，他和老伴住在三间土砖房里，家中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无一件像样的衣服。可是他不大说起这些苦，而是会不自觉谈起抗日的故事。虽然是被迫走上战场，那段日子却成了他这辈子最后的体面。

逃不掉的战争：三次入伍参加战斗

章春华是湘乡市金石镇石坝村人。这个被当地作为小康示范村的地方，过去却穷得很。“章春华和他爸爸、两个哥哥一起租种了20多亩地，来养活一家。”一位老邻居说，章春华是家中老六，有一个哥哥被抽壮丁参军，而他也没能逃过这个命运。

1940年，20岁的章春华被抽壮丁，送进国民革命军99军，随后被编入该军第197师的辎重营。章春华在那里装卸炮弹、手榴弹箱，搬运食品药品等，说白了，也就是军队里的“挑夫”。

1943年年底，常德会战中，197师迎来一场恶战，在石门一线与敌军血战半个月，最后弹尽粮绝溃败。思乡的章春华在兵败后逃回石坝村，他只想做个老实的农民。可没多久，在地里干活的他再次被选中。

“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抬着飞机头经过，看到我们，就让我们去抬。”章春华说，当他们把飞机头抬到宁乡灰汤的牛角湾驻地后，国民革命军不放人了。就这样，他再次穿上军装，走上战场，被安插在何际元领导的军统局别动军第四纵队。这一次，章春华的爱国热忱被大大激发，他和战友们辗转湘潭、湘乡和宁乡，在敌后开展游击战。“有一次我们得到情报，在湘乡谷水一个地方设下埋伏，将一支日军打败，还活捉了两个鬼子。”

后来，章春华几次更换部队。1948年，再次兵败的他第三次被国军收容。直到1950年，他随部队投诚，自愿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

回不了的家乡：二十载异乡漂泊

1951年，章春华随解放军部队到了广西环江县夏南乡，后因故与部队走失，未能随部队返回湖南。那之后，章春华找了许多人，可大家都不知道部队去向，他无奈成为流民，被迫融入当地社会。

夏南乡是少数民族毛南族的聚集地，章春华生活在那，内心充满忐忑。“听不懂他们的话，也搞不清他们的风俗，不知道怎么办。”回不了家的章春华最后成了家，1952年，他与毛南族少女谭花桃结了婚。

没有房子，没有钱，章春华还是要养家啊。好在他遇上了一个肯帮忙的好友老谭。他寄居在老谭家，专心务农，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做个老实的农民。可1958年再生变故，做了6年农民后，他不得不搬到深山里，投靠岳父。

之后的十多年，他都生活在这个深山里，与家乡彻底断了联系，可人年纪越大，思乡的情绪就越来越浓。

1970年，读过4年书的章春华决定，要给老家写信！他想回去！

过不好的晚年：老两口破屋里相守

老家的地址没有变，家人也都在。章春华好运来了。1970年，湘乡金石的章春华哥哥收到一封来信，竟是30年未见的亲弟弟写来的。几十岁的章哥哥大哭了一场，赶紧报告石坝大队，在大队的帮助下，漂泊在外的章春华回家了，带着老婆谭花桃和5个子女。

“还是原来那样子，只是旧了很多。”章春华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修家里的老房子，他要在这里找回家的温暖。可是，上世纪70年代，章春华被抓壮丁加入国民党部队的经历人尽皆知，投诚的故事却无人作证，于是，他遭遇了文革磨难。

后来，他的两个儿子意外身亡，一个儿子入赘他乡，一个儿子为了生计在广州打工。为了不给打工的儿子“添麻烦”，几十年来，他和老伴坚持住在破旧的老房子里。

到他的抗日故事再被发掘、赞扬，已是2014年。嫁到石坝村的一个女子，向她在湘潭县的一个作家亲戚说起这个故事，作家赶紧赶到村里，核实情况后，将他的故事在网上发表。之后被湖南老兵之家的志愿者看到。经过仔细核实，章春华在95岁的高龄，终于获得了正式的身份认证：他是一名抗战英雄。

在志愿者的努力下，章春华每个月有了几百元的救助金，加上儿子给的月供，算是勉强维持生活。

章春华这一生遭遇的磨难，不禁让人唏嘘。当年有着好听名字的谭花桃，如今已是佝偻着背、满头白发的老妪，当年的抗日英雄章春华已成一个耳朵不灵光、拄着拐杖的老头。

当地村民告诉我们，谭花桃至今未学会湘乡话或普通话，不与外人打交道，每天只跟她家老头子交流。而苦了一辈子的章春华也未对生活提出更多要求。我们离开时，谭花桃正做着午餐，用一个烧得焦黑的锅，煮着稀粑的米饭，加上几块青菜叶。而米饭上已蒙上一层厚厚的黑色锅灰，看样子，已是前一天的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