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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原血梦——砥平里之战(下)

冰原血梦——砥平里之战(下)

冰原血梦——砥平里之战

作者:马冬魈

9、兵者诡道

1951年2月2日,“霹雳作战”的第七天。

在汉江南岸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山梁上的守军用电台与对面的美军指挥部联系,让他们到阵地前运走美军士兵的伤员和尸体,表示可以保证其安全。美军派来了直升机,来来回回运了整整一上午。

镇守汉江南岸防线的志愿军有两支部队。

一支是38军,原解放军东北野战军第一纵队,是被称作“万岁军”的明星部队。

一支是50军,改编自在长春起义献城的原国民党60军。

这两支曾在解放战场上交过手的部队,要在此地同生共死了。

西线是联合国军的主攻方向,仅仅安排两个军来防守不能不说是有风险的,况且这两个军在经历过前几次战役的鏖战后减员已相当严重。38军和50军能顶住进攻,是志愿军其他部队有所作为的前提,一旦汉江防线被对手撕开,别说反击,中朝军队的整条防线必然陷于全面崩溃。

他们要面对的是由四个美军师,两个南朝鲜师,两个英军旅和一个土耳其旅组成的联合国军主攻部队。

彭德怀给这两支给养不足减员严重的部队下达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守住汉江南岸阵地。这场背靠汉江的阵地防御战是没有回旋余地可言的,名副其实的背水一战。

没有增援,也不要指望撤退。拼,拼光为止。

从交火开始的那天起,守方的伤亡就远远高于攻方,在铺天盖地的炮火下,阵地上的一切都被炸飞了。

阵地不断地丢失,防线缓缓地后移,但两个军的士兵始终死战不退,像钢钉一样钉在汉江南岸。

尽管战斗惨烈无比,但因为执行的是防御任务,38军和50军在第四次战役中是不折不扣的配角。之所以特地提起,是要提醒人们:东线部队发起反击作战所必须的时间和战役态势,都是西线志愿军官兵用泼洒在雪峰上的一腔男儿血换来的。

半个月后退回汉江北岸时,50军勉强能成建制投入战斗的只有4个营又4个连。

同西线联合国军仿佛用黄金打造的豪华军阵相比,联合国军的东线部队就显得乡土多了。真正参与一线作战的部队,除了美军第2师,其余绝大多数都是南朝鲜军,纯属一个“烂葡萄夹铁核桃”阵容。

把进攻重心放在西线的李奇微原本也没对他们抱有什么特别的期待。

但是跟遭到志愿军38军和50军顽强阻滞的联合国军西线部队相比,这路联军的运气似乎非常之好,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志愿军的节节抵抗只能用无关痛痒来形容,根本没有爆发什么激烈的大规模战斗。

在离开战役出发地一个星期后,东线联军就占领了原州正面的横城地区。

1951年2月3日,美军第2步兵师23团的先头部队开进了横城以南的交通要冲——砥平里。侧翼部队在小镇周围的山岗上发现了稀稀落落的中国士兵,交火后对方主动退却了。

砥平里的居民早已逃光,被人遗弃的小镇静躺在从原州到汉城的荒废铁路上。民居大多被炸毁,学校和祠堂也夷为平地,剩下的只有几个茅顶土坯屋,可说是一片废墟。

当天黄昏时分,团长保罗•弗里曼上校率领第23步兵团三个营的主力在砥平里安营扎寨。第二天凌晨,归23团指挥的法国营也到达了这里。

这时弗里曼已经比第八集团军主力的位置超前了大约24公里,李奇微命令他停下来搜索四周的山岗,直到后面的部队跟上来。

李奇微端坐在一架老式的教练机里,在任何怀疑藏有中国大部队的村庄、小镇和树林上空盘旋。大地被白雪覆盖,松林呈现出很深很暗的绿色,无数道路像蜘蛛网一样裸露在雪中的大地上,整个世界寂静得仿佛不那么真实。

“我们很难发现一个活动的生物”李奇微后来回忆说,“没有篝火,没有轮痕,甚至没有被践踏过的雪地。”

他知道死守汉江南岸的阻击部队绝不是中国军队的全部力量,对手显然还没有亮出最后的底牌。天一黑,中国人随时会从什么地方钻出来。

李奇微在东线慎之又慎地摆开阵势,每占领一地便构筑坚固的野战阵地,严令各部保持互相策应,绝对禁止无谋的孤军深入。

对面的那位中国将军肯定正在策划着什么。

双方相互窥伺对手的虚实,虎视眈眈而又都按兵不动,生怕轻举妄动造成吃亏。

胜利一次太重要了,谁都输不起。

李奇微知道主动权还掌握在对手的手里,在神出鬼没的中国人面前,没人能准确预测到下一场恶斗将会发生在哪里。

10、志愿军的逆袭

2月9日,“霹雳作战”第十四天。

由于在西线受阻的联合国军进展不大,东线联合国军的位置就显得相对突出了。

鉴于一些南朝鲜搜索部队出发后便没了音信,李奇微有些担心暴露在前方的23团的安危,于是决定再给砥平里增加一些重炮。503野炮团的六门155毫米榴弹炮于2月9日抵达砥平里。此时,弗里曼上校有了一个半营的重炮,外加第28空防营的一个连。

至此,砥平里守军达到了6000多人。

就在这几天里,大量隐匿在夜幕中的中国军队不停地穿过李奇微的前沿阵地。

在朝鲜冰冻雾罩的重重大山里,两支大军都摆开了进攻的姿势。然而,只有其中一支知道另外一支的存在。

东线志愿军指挥官邓华报告,志愿军42军和北朝鲜军第2、5兵团,以及从西线紧急抽调东进的志愿军39军、40军和66军都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溜到了攻击位置。彭德怀所设想的 “先放后打” 、“西顶东攻”的战役态势形成了,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进攻了。

战机成熟了。

如果志愿军能在东线砸碎联合国军的防御力量长驱直入,就很可能一举扭转战局。即使未必能够置对手于死地,起码也能把对手凶猛的攻势化解掉,并借机从国内调集重兵守住汉江防线。

顺利的话,成建制的大量吃掉敌人也并非不可想象,毛泽东此时最希望听到的就是美国人喊疼的声音。

可是,联合国军在东线最孤立的突出部有两个,一个是砥平里,一个是横城。先打哪个才更为有利呢?这是一个攸关成败的艰难抉择。

彭德怀三思之后决定先打砥平里,命令发布后他又改变了主意。

志愿军吃得下砥平里吗?

彭德怀的顾虑和犹豫是明显的:面对火力强大的美军和法国营,无论人数上占多大优势都没有在短时间内拿下敌军的把握,还是先拿横城的南朝鲜军开刀吧。

1951年2月11日,中国农历大年初五,黄昏。

四周笼罩在冬日的薄雾里,南朝鲜军阵地的四周传出一阵阵异响,那是军服不断摩擦积雪的声音。等那些身上缝着新兵标志的南朝鲜士兵有所察觉的时候,成千上万的志愿军端起刺刀在他们的鼻子底下发起了冲锋。

如果说横城反击战与以往的战斗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南朝鲜军已经连逃跑都显得十分娴熟了。

开战仅仅几小时,联合国军的正面防线就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中国士兵如同泄了闸的洪水一样漫过突破口,开始施展穿插包围的拿手好戏。

步兵线一坍塌,支持横城南朝鲜军队的重炮营也迅即崩溃。美军在战史中记载:“中共部队在夜间进行反攻,韩国军队溃败逃跑。中国人突然向美军炮兵蜂拥扑来。五百多人中仅三人幸存。”

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随着一线南朝鲜军果敢地竞相崩溃,二线的美军及少量荷兰部队开始承受直接打击。可怕的是,就像前几次战役的翻版一样,一波又一波的中国士兵摸过各阵地间的缝隙,出现在联合国军的身后。

尖厉的冲锋号声让联合国军士兵们感受到世界末日般的恐惧,到处是汽车和坦克燃起的大火,美国飞机不断投下照明弹把战场映成白昼,双方士兵在混战中绞作一团。

在砥平里小小的环形阵地里弥漫着大祸临头的气氛,美国士兵们彻夜紧握自动步枪,紧张地等待着阵地周围响起中国士兵胶鞋底摩擦冻土的声音和那直刺心脏的小喇叭声。

枪炮围着砥平里不停地轰鸣着。

两天过去了,听不见炮声了,中国人没来。

东线的联合国军已经开始全线动摇。看起来,在北朝鲜军隅里的惨败又要重演。如果志愿军继续这么势如破竹,联合国军很有可能会失去整个南朝鲜,那他们就算被彻底打败了。

美军第10军一边接收从敌后逃脱的败兵,一边安排向原山的撤退。

得到消息后,23团团长弗里曼决心立刻带着部队一溜了之。这位带着部队从北朝鲜侥幸逃回来的指挥官知道,中国人不来则已,一来便是人山人海。

现在砥平里阵地孤零零地嵌在中国人的攻击线上,对手不可能把他们抛在身后置之不理,等撤退的路线一被切断,全团官兵就将陷入中国军队的汪洋大海。

弗里曼认为,从战术上讲,放弃砥平里撤回原州才是拉平联合国军防线以利再战的合理选择。只有白痴才会在这里等着中国人潮水一般的进攻。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2月13日接近中午的时候,第10军军长拜尔斯乘着直升机来到砥平里。闷闷不乐的拜尔斯在电话里向李奇微抱怨,说是一触即溃的南朝鲜军把第10军给害了。在听取了弗里曼请求立即撤退的的建议后,拜尔斯表示“同意撤退”后就飞走了。他也觉得没有把23团放进虎口的必要,况且连团长都没有守住的信心。

弗里曼立即命令参谋制定撤退计划。

当他开始收拾自己行装的时候,却收到了一条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命令:不准撤退,坚守砥平里!

命令是李奇微亲自下的。

弗里曼骂娘了。

11、急所

放弃砥平里这个位于前沿的交通要地,就等于是放任志愿军在东线的第10军和西线的第9军之间打下了一根楔子,如果中国军队趁势突击的话,很可能招致整个战线的龟裂。

李奇微相信中方指挥官不会看不到这点,这也是他在第10军上上下下要求撤回23团协防原州时坚持死守砥平里的理由。

但这并不是李奇微唯一的理由,砥平里是整场战役的“急所”所在。

所谓“急所”是一个围棋术语,指在敌我双方互相接触的棋形中,无论对于攻方还是守方都至关重要的那些点。

砥平里的背后就是美军此战的支撑点原州,一旦原州失守也就必败无疑了。

可是在全力攻击原州方向之前,任何中方统帅都不敢绕过23团这样一股强大的力量,任其存在于自己战线的后方。

因此只要坚守砥平里中方就无法放胆地进攻美军防线,他们的反扑就将被化解,届时东西两线的志愿军都将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美军将一举扭转在朝鲜的颓势。

砥平里是中国军队的必攻之地。

这样的局势对于李奇微来说似曾相识,当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任第18军军长的时候,他麾下的101空降师就曾在阿登战役里依托环形防线,死守陷入重围的比利时小镇巴斯通,并最终帮助盟军击破了德军的反击。

此役之前,基本上所有遭合围的联合国军都选择了突围,并在逃跑的途中被一口一口咬得半死。倘若选择死守呢?当火力优势得到充分的发挥,中国人还啃得动吗?

砥平里是李奇微精心挑选的战场,他决心在这里找到克敌制胜的办法。

问题是第23步兵团能撑过这一劫吗?

李奇微心里也没底,但他横下一条心想要赌一把,赌注便是砥平里6000多名美军和法军的身家性命。

胜利一次太重要了。

23团所隶属的美军第2步兵师是一支经常在好莱坞电影里露面的部队,正是他们在诺曼底血腥的奥马哈海滩上消灭了德国守军,在诺曼底登陆中一战成名。

1951年2月13日下午,团长弗里曼召集了下属指挥官,用死马当活马医的口气说到:“我们将要呆在这里,战斗到底。”

23团现有兵力是包括一个法国营在内的四个步兵营,一个半炮兵营,一个坦克中队以及一个防空连,一个游骑兵连。砥平里坐落在一个盆地里,他手上6000多人的兵力不足以形成环绕整个盆地的防御线,只好划定出一个直径为一点六公里的防御范围。

按照军事常识,把这么多部队拥挤在这么一个弹丸之地,简直是在邀请敌方炮兵来练定点射击的。但是弗里曼心里清楚,宁可让中国炮兵弹无虚发也必须保证防御的严密。

他在清川江吃过苦头,中国军队利用防线上的缝隙里钻到了他的身后,所以不在防线上留下任何薄弱环节才是最为关键的原则。

更何况与美军炮兵相比,中国炮兵的火力简直不值一提。弗里曼在环形阵地里布置了六门155毫米榴弹炮,十八门105毫米榴弹炮,二十辆坦克和五十一门迫击炮。阵地前沿全部围绕坦克挖了壕沟,布置了密集的反步兵地雷和照明汽油弹。甚至在中国士兵可能接近的地方泼水制造出了陡峭的冰区。

日落前,23团完成了火炮试射,测试了各兵种间的通信联络系统,准备好了充足的弹药和十天干粮。

砥平里,这个小小的朝鲜村庄,注定要成为一个空前惨烈的血战之地。

天黑了,四周寂静得可怕。

万念俱灰的美军士兵躲在散兵坑里被冻得发抖,周围山坡上仿佛有若隐若现的人影在爬动。片刻之后,各种不同的信号弹在四周升起。

砥平里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围住了。

气温降至华氏零度,蜷缩在自己帐篷里的一位法国营军官在日记上这样写到:“夜幕降临,满天星斗。我们知道,现在终于是走向自己归宿的时候了。战斗前,这里是一片死寂……,人们一言不发,脑子里想的不是外面的世界,而是自己的灵魂。”

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了第一枪,对砥平里的围攻开始了。

12、乱战

志愿军在战前得到的情报是,砥平里不到四个营的敌军兵力已经逃得差不多了。

这是一块到了嘴边的肥肉。

横城反击战取得了可喜的战果,受到重创的各路敌军落荒而逃,奉命追击的志愿军各部如同参加狩猎巡游一样兴高采烈地向南挺进。东线指挥部在发给前线的电报中写到:“(砥平里)敌情不过是一两个营,可能已经逃跑了一部分,必须迅速抓住敌人,不能拖延!”

砥平里反击战预定的攻击时间是13日上午。

从后来匆忙而混乱的战役组织可以看出,盲目的乐观情绪带来的是轻敌思想。志愿军在攻击中像“添灯油”一样前前后后投入了八个团,而这八个团分别来自39、40和42三个军,活像一锅大杂烩。

祸不单行的是,原本配合攻击砥平里的炮兵42团因为马匹受惊暴露了目标,遭敌机轰炸而不能参与战斗了。这意味着本来火力就弱的志愿军只能靠步兵手上的轻武器作战了。

临时负责砥平里战场指挥的40军119师师长徐国夫直接指挥的部队本应有四个团,可实际上按时抵达作战位置的只有357和359两个团,其他两个团还在向砥平里突进的路上。

因为通讯手段的落后,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当晚还有其他几支部队参加了对砥平里的攻击。

志愿军的行动从一开始就没能合上拍。

攻击被拖到了13日晚上10点。

直到战役发起前徐国夫才发现,砥平里的守军根本就不止一两个营,而是一个整整6000多人的齐装满员的加强团。

相比之下,志愿军自打跨过鸭绿江那天起就没补充过一兵一卒,一系列恶战过后,每个团也就还有两三千人。武器弹药更是与美军无法相提并论。

可到了这时候,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得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10点整,一发迫击炮弹飞向砥平里的防御阵地,随即是炮弹爆炸后的一团耀眼红光。美军防线上传出一串调整枪闩的金属声,随后更多的炮弹落在阵地上,发出橘黄色光芒,尖利的弹片射向四面八方。

第一波炮击过后,医护兵开始快步往急救站送伤员,但前脚刚到,雨点般的第二波炮弹就从天而降了。在缺乏纵深的防御圈内根本就没有任何安全的地方。

当炮击从前沿延伸到指挥所所在的中心地带时,趴在步兵线以外把风的美国士兵纷纷猫着腰跑回阵地,报告说听到前方雪地里传来细碎的“嚓嚓”声。

这种声音正在各个方向上响起。

在炮声停止的一瞬间,曾在军隅里与中国人交手的老兵们又听到了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恐怖声音:烈烈夜风中刺耳的中国军号声。

三发白色信号弹随即腾空而起。

在一片号角、口哨与锣鼓混杂的声音中,一个连的志愿军从阴影中闪了出来。就在美军士兵试图举枪射击的一瞬间,暴雨般的步枪和机枪子弹突然从侧面扫了过来。原来,一些志愿军已经从侧面悄悄爬到了离他们很近的地方。

事先布置在圈状铁丝网下的火焰照明灯被冲锋中的中国士兵触发了,这些照明灯投射出晃动着的巨大影子,那是在雪地里跑动的人影。一些中国士兵则径直撞上铁丝圈以及周围的地雷。

第一道防线上的美军开火了。夜幕下,到处都是爆炸和火光,以及曳光弹划出的红色弹道。美军机枪按事先划好的范围,左右来回吐着草耙状的火舌,筑起了一道火焰的铜墙铁壁。开始不断有中国士兵倒在美军防线前方,可是,一股又一股成散兵线队形的人浪像波涛一样涌来。

战斗打响没多久,前线就传来了好消息。39军343团向师部报告:“我们打下砥平里了!”随后便停止了攻击。可是当团长王扶之打开地图核对时才发现,他们打下的根本就不是砥平里,而只是砥平里外围一个叫马山的山头。

无独有偶,夜色中,42军376团摸到一处村庄,一看此处有开阔地,有房舍,有公路,有铁路,一切都和地图上的抵平里标志一致,于是毫不迟疑地展开了强攻。守在这里的美军抵挡不住,向暗夜中溃退而去。该团也兴奋地向师指挥部报告,已经占领了砥平里!

师指挥部很高兴,但师长越想越觉得容易的有些过分了,于是又打电话给团长问:“公路是不是拐向西南?铁路是不是拐向东南?”

回答是,这里的公路和铁路是平行向南的!

师长的头嗡一声大了,查地图才知道,攻下的地方叫田谷,真正的砥平里还在田谷的东南。整整一个师的攻势就这么拖延了半夜。

类似的错误志愿军在这天晚上犯了很多。更让人无奈的是,临时总指挥徐国夫当晚对其他攻击部队的情况居然一概不知。

13日晚上在砥平里周围的战斗打得煞是热闹,断断续续参战的志愿军有六个团,可是由于迷路、迟到等种种原因,这些部队大都错失了进攻时机,有的甚至只是跟美军打了打接触战。

然而即便如此,13日晚上的战斗还是给美军带了极大地震撼。

他们在战史中描述:“在地面密集的炮火和各种火器编织的密不透风的封锁下,大批中国士兵一波一波地进攻潮水般涌来,在照明弹惨白的光芒中,联合国军士兵惊恐地看着这些后面的士兵踏着前面士兵的尸体毫无畏惧地向他们冲击而来,这些中国士兵义无反顾,毫不退缩。”

14日,天空露出鱼肚白,令人恐怖的喧嚣与绞杀终于减小了。

徐国夫指挥着两个团一直打到天亮,没能占领一块敌人的主阵地,部队伤亡比预想的要大得多。在绿色信号弹的指示下,志愿军部队纷纷退出战场,在附近的山谷中隐蔽起来。

白天是美国飞机的天下。

13、援兵

李奇微不打算听凭砥平里的守军自生自灭。

当砥平里刚开始受到中国军队攻击的时候,李奇微就命令美第2师38团立即北上增援。可是38团没有走出多远便受到中国军队的阻击,双方战斗激烈并形成胶着状态。李奇微又从东线调了一个英国旅去解救砥平里,可显然也是远水不解近渴。

2月14日,在前一晚战斗中炸瘸了腿的弗里曼催命一般要求立即增援的电话弄得李奇微心烦意乱。但是,美第10军正面已经没有可以调动的美国部队了,如果再增派部队,只有动用预备队。

联合国军可不敢在这种前途未卜的时候动用东线的预备队。

美第10军军长拜尔斯后来说,由于砥平里的突出,原州与阳平里之间出现很大的空隙。如果中国军队不那么专注地攻击砥平里,而是在围攻砥平里的同时,向原州方向实施像横城反击战那种规模的猛烈攻击,那么联合国军队的东线肯定会全线崩溃。

拜尔斯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他还没像他的上司李奇微那样更深刻地洞察到中国军队“礼拜攻势”的规律。中国军队从发动横城反击战到现在,已经有多天了,持续不断的攻击对当时的中国军队来讲已经没有可能了。如果中国军队具备持续进行大规模攻势的能力,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所有的联合国军队包括李奇微本人早就乘船离开朝鲜了。

可也不能眼看着弗里曼送死,只能再次拆西墙补东墙了。

李奇微命令在尚西线参与进攻的美骑兵第1师5团立即北上增援砥平里,他要求5团无论受到何种规模的阻击也要突过砥平里,哪怕只突进去一辆坦克。

美骑兵第1师5团团长是柯罗姆贝茨上校,他在距离砥平里以南六公里的地方集结了一个庞大而混杂的部队:5团的全部兵力加上两个野战炮兵营,一个重型坦克连,两个轻型坦克排,一个工兵连,一个装载各种物资的大型车队,还有一个专门准备到砥平里处置伤亡美军的卫生连。

鉴于砥平里的已经危如累卵,柯罗姆贝茨不顾美军夜间不战斗的惯例,在14日下午出发了,增援的队伍在狭窄的土路上足足延伸了三公里长。

部队刚前进了大约一公里就发现土路上的一座桥梁被中国军队炸毁,桥得整整一个晚上才能修好。这一变故让无辜的柯罗姆贝茨夹在弗里曼和李奇微之间两头挨骂。

弗里曼在电话里向柯罗姆贝茨大喊“快向我接近!”这时正是中国军队在五公里外的砥平里进攻最猛烈的时候。

14日早上,随着白日光临白雪皑皑的山岭,美军飞机铺天盖地而来,轮番在中国军队的所有阵地上进行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射击和轰炸。中国军队的官兵们自从入朝作战以来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飞机集中在这么一块巴掌大的天空中。

美军飞机来回地俯冲轰炸扫射,这些飞机有的来自航空母舰,有的来釜山机场,重型轰炸机则来自日本板付机场。它们在很低的高度上掠过,发出的啸音震耳欲聋。

美军飞机整整轰炸了一个上午,然后,砥平里的美军和法军开始出动坦克和步兵,向中国军队的阵地进行凶狠的反击。

志愿军在阵地上坚持了一个白天,虽伤亡巨大,但利于进攻的马山阵地没丢。

夜晚在血迹斑斑的雪地上降临了,志愿军参加砥平里攻坚战的各团终于全部到齐了。

14、修罗场

1951年2月14日,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

信号弹在砥平里四周同步升起,军号声也响了起来。七点整,暴雨般的炮弹落在了防御阵地上,已成废墟的小镇再次狼烟四起。

攻方打头阵的是手持冲锋枪的突击连,每人携带一个炸药包。这些士兵把炸药包捆在一根长长的木棍上,用来炸毁守军的散兵坑。有些人还扛着爆破筒,把进攻路线上的障碍炸开一个可供人通过的口子。

这些突击连很快就闯过了美军的铁丝网甚至地雷区,尽管大多数人都在这个过程中牺牲了。在突击连得手之后,有更多的中国士兵沿被鲜血染红的山坡向上冲击,不少人被自己战友的尸体绊得踉踉跄跄。在他们后面,还有更多数不清的待命部队。

守军沿阵地一周布置的火炮不停地开火,炮弹在人流中爆炸,黑泥被掀上天空,四面飞溅的钢铁碎片狂风一般将杀伤半径内的中国士兵刮倒。

有些中国士兵被地雷炸飞,然后落下挂在了带刺的铁丝网上。冲过铁丝网的人又被“哒哒”不停的机枪撂倒;少数逃过机枪火力的士兵,跳进了美军的散兵坑,双方开始在血迹斑斑的雪地里进行着殊死的徒手搏斗。

沉闷的炸药包爆炸与相伴而来的被炸者惨烈的哭叫声不时响起。

龟缩在防御圈内的美军也受到中国军队山炮和迫击炮的轰击。

炮弹所到之处,人的血肉、肢体和牙齿飞上半空,形成一个个血色的弹坑。与地面上流淌的鲜血相呼应的,是战场上空每过五分钟就升起的群集的照明弹。美军的夜航飞机投下了用降落伞悬挂着的更为刺眼的照明弹,长时间地如巨大的灯笼一般在砥平里双方士兵的头颅上摇荡,在四周洒下梦魇一般的阴影。

接近午夜的时候,激战到达最高潮。

这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场面!不惜一切代价拿下砥平里的命令,使得中国士兵冒死进攻。而不惜一切代价守住砥平里的命令,又让美国与法国士兵只能拼死抵抗。不惜一切代价!消灭眼前的每一个敌人!所有人的眼睛都被这凄惨无比的场景染红了。

而这最血腥的场面竟然持续了五个多小时!

在砥平里环形阵地中与中国士兵彻夜血战的,还有一个法国营,这个法国营中的大部分士兵都是法国原外籍军团的老兵。

他们在和中国士兵拼刺刀的同时,还猛踢那些从前沿跑下来的美国士兵的屁股:“该死的,回到那边山头上去!反正你得死,不如死在山头上!”

但是,法国人的反冲击也连续失败,23团团长弗里曼不得不使用预备队来堵住蜂拥而上的中国士兵。但是越来越多的连队被冲垮,越来越多阵地被攻陷,环形阵地已被中国军队突开一个很大的缺口,环形变成了凹形。

第23团就要被志愿军直插心脏了,突破口上四处闪耀着白刃格斗中刺刀的寒光,声嘶力竭地呼喊散播开来。

腿部受伤的弗里曼手臂也中弹了,整个23团眼看就要被分割成碎片了。

也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中国军队最不愿意看见的情景出现了:天又一次亮了。

2月25日清晨,灰蒙蒙的阳光洒在白茫茫的山岭上,还没有把血流尽的双方都拼不动了。志愿军吹起了收兵的军号,防御圈上有三面停止了战斗。但志愿军决定守住南面已经夺取的阵地,他们相信只要等到天黑就一定能够拿下砥平里。

23团的弹药消耗巨大,人员伤亡惨重,倘若防线上继续存在如此巨大一个口子,23团决无在又一个大规模夜间攻击下幸存的希望。如果还想保住守住砥平里的一线希望,就必须在白天消灭掉中国人突破进防御圈的那股力量。

在飞机、坦克与重炮的支援下,美军奉命夺回丢失的山包。

可是美军士兵们个个精疲力尽,由于没有睡眠以及日夜不停的寒冷,他们已经坚持不住了,弹药也严重不足。这些美国人来到南面的坡地脚下时,中国士兵以无比的勇气凶猛还击。

炮兵射出装有白硫的炮弹,那是见空气就燃烧的物质,火焰只有在水下才能灭掉。“哧哧”冒烟的白硫会烧穿军服,粘上皮肉,那些被溅上白硫的中国士兵只能嘶喊,就地打滚,然后被活活烧死。

可是拉锯战依然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现在是美国人的进攻被一次次击退,中国士兵虽然不能前进,可美国人也无法把他们赶出阵地。

战局僵持到下午,受伤的弗里曼被直升机接走,砥平里守军的指挥权交到了2营营长爱德华中校手上。爱德华中校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仅仅靠步兵的力量,他无法瓦解南面的志愿军。

爱德华发出了新的命令:用四辆坦克绕到中国人的背后,从那里向中国人开火。坦克开了出去,可是没走多远就遇上了美军自己埋下的地雷。残存的工兵赶紧扑到前方用刀具和手指排雷。

冬季短暂的白天眼看就要过去,每时每分都无比宝贵。如果不能在天黑前消灭这些等待黑夜降临的中国士兵,砥平里的人们就得面对第三个地狱般的夜晚。

他们将没有援兵,没有弹药,更没有希望。

15、赌局的最后

如果说砥平里之战让李奇微看到了自己亲身参与过的阿登战役的影子。那么对于中国军队而言,与砥平里之战最为相似的莫过于发生在四年前的孟良崮战役。

在那场战役中,华东野战军在数十万国民党军的围攻下,像抠眼珠子一样吃掉了号称“御林军”整编74师。与那场战役一样,胜负的关键在于:是攻防先吃掉守方,还是守方先等来援军。

15日,当砥平里再次陷入僵持时,向北进攻的美2师38团依旧跟阻击的志愿军缠斗在一起;另一支东援的英军24旅更是爬一般的缓慢。

23团所能指望的只剩美第1骑兵师5团了。

这时第5团终于修好大桥,继续前进。然而刚过了桥,这支大杂烩的队伍就立即遭到中国军队的火力急袭。阻击的火力来自两侧的高地,心急火燎的5团团长柯罗姆贝茨只得下令停止前进,在飞机和炮兵的支援下列队迎战。

阻击美骑兵1师5团的是志愿军第39军的116师和第42军的第126师。

这恐怕是美骑兵1师5团人朝作战以来所遇到的最顽强的阻击了。中国军队占领了公路边所有的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射击,虽然火力的猛烈程度比不上美军,但是中国军队迫击炮的落点十分准确,因为停在公路上的车队和坦克目标十分明显。在空中火力的支援下,5团开始拿下一个个高地,但高地常常是刚刚占领立即又被反击下来。

柯罗姆贝茨上校在战后这样说到:“伤亡巨大的中国军队好像越打越多,中国士兵的忍耐力和对死亡的承受力是惊人的。”

5团与中国阻击部队的交火一直持续到中午,却原地没动。

距离砥平里只有五公里,如此近的距离竟然是如此遥远。

最后,柯罗姆贝茨终于下了决心:不管那些载满物资的卡车,也不管那些与中国士兵扭打在一起的士兵,甚至不管那些炮兵了,他要自己亲自率领一支坦克分队,凭借着厚厚的装甲,硬冲到砥平里去。

柯罗姆贝茨给即将撤离砥平里的弗里曼打电话说:“恐怕运输连和步兵进不去了,我想用装甲分队突进去,怎么样?”

弗里曼说:“我他妈的不管别人来不来,反正你要来!”

下午3点45份,柯罗姆贝茨亲自率领由23辆坦克和165名士兵组成的特遣队向着砥平里的方向开始孤注一掷的快速前进。

在坦克分队的最后,有一辆收容伤员的卡车,至于这辆卡车能不能冲进到砥平里,就只有看它的造化了。

连柯罗姆贝茨自己都抱定了一死的念头。

这支队伍立即就召来了志愿军的猛烈火力,子弹从沿路的各个山包上象冰雹般倾泻下来。坦克开炮还击,可是在运动交火中,趴在坦克上的步兵死伤了许多。

一些中国士兵跑到公路上,试图将炸药包塞到坦克下面,这些勇敢的战士被坦克里的机枪打倒了,但其他一些人开始用火箭筒攻击坦克。

火箭筒的攻击起了作用。有一辆坦克被击中,黑烟滚滚地滑到路边动弹不得。而其他坦克却不敢停留,只能继续前进。克朗姆贝茨知道那些被拉在后面的人将会成为俘虏。可是他现在顾不得许多了,坦克队伍一旦被停了下来,它很可能就再也无法前进了。

坦克在白天是强大的活动堡垒,但如果它们在天黑之后被困在这里,里面的乘员根本看不见外面,也无法射击;那时,中国人就可以把他们从坦克里一个一个地抓出来了。

柯罗姆贝茨叫道:“往前冲!停下来就全完了!”

这时他想的不仅仅是完成任务并解救他的老朋友爱德华中校,他清楚地知道,除非队伍能在天黑之前到达砥平里,否则毫无疑问将会被包围起来,像砧板上的肉一样被彻底消灭掉。

可现在距离黑夜的降临只能用分钟来计算了。

在距离砥平里大约两公里的地方,部队在一个隘口遭遇到猛烈地攻击。

坦克连长乘坐的坦克被火箭弹直接命中,除驾驶员外,车内人员全部死亡。幸存的坦克把油门加大到最大限度,猛力撞击这辆毁坏燃烧的坦克,终于使狭窄的隘口公路没有被堵死。

在悬崖上面的中国士兵把成束的手榴弹和数个捆在一起的炸药包扔了下来,跟随坦克搭乘到这里的步兵成了活靶子。

至于队伍最后面的那辆收容伤员的卡车,虽在一直跟随到这里,但它只是到了这里,卡车被打坏了,车上的伤员全部下落不明。

突然间,在打头的坦克绕过一段弯路之后,克朗姆贝茨屏住了呼吸: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是一片谷地,那就是已被炸成废墟的交通要冲砥平里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23团的工兵刚刚排除了最后一颗地雷,爱德华中校的四辆坦克轰鸣着急速向南开到了合适位置,对着马山高地反斜面上的中方工事射击。

马山正面的美军也开始了新的反扑。

坦克中的柯罗姆贝茨冲过隘口后立即看见了在砥平里外围射击的美军坦克以及与中国士兵混战在一起的美军士兵。他立即命令与砥平里的美军坦克会合,然后从背后向中国军队围攻砥平里的阵地开炮。

二十多辆敌军坦克出人意料的前后夹击让此处阵地上的志愿军343团大吃一惊,这是一个沉重的心理打击,面对猛烈的攻击这支早已死伤惨重部队终于再也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双方的交火线又被拉回战役发起前的位置,一切都要从头再来了。

砥平里的美军23团听说骑兵1师5团到达的消息,如同得到百万援军一般欢呼起来。

实际上,两股残部的汇合救了双方。克朗姆贝兹上校的165名步兵,现在有23人活着,其中13人还是伤员,剩余的21辆坦克一路冲杀过来也已经没有弹药了。

柯罗姆贝茨上校九死一生地到达了砥平里,赶在太阳落山前几分钟协助守军驱逐了楔入防御圈的中国军队,确实让23团暂时保住了坚守砥平里的希望。

但是当夜幕再次降临,这支疲惫不堪的小股援军除了给23团以心理上的支援外,再没有什么军事上的实际意义了。

然而,中国军队的进攻却在日落之后戛然而止了。

临时总指挥徐国夫意外地接到了东线志愿军指挥部“立即撤出战斗”的命令。

此时已经是志愿军发起横城反击战的第五天,如果在16日之前还拿不下砥平里,围攻部队将很快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

而且此时联合国军已在原山一线组织起坚固的纵深防御,即便攻下了砥平里,已成强弩之势的志愿军也很难继续向南突进了。面对联合国军的绝对火力优势,在砥平里一线固守是没有什么价值和胜算的。

也有说法认为,撤出战斗的命令是在前线指挥员的强烈要求下下达的。

因为伤亡实在是太大了,已经不能再这样伤亡下去了。

40军军长温玉成在电话里向东线指挥员邓华明确表示,这场对砥平里的战斗,是没有协同的一场乱仗,是以我之短对敌人所长的一场打不胜的战斗,必须立即退出攻击。

邓华让温玉成“不要放下电话”,立即向彭德怀报告了温玉成的建议。

这是志愿军在三八线以南最后一次全线反击的机会了。

彭德怀沉默了一会儿,同意了温玉成的建议。

枪声平息了,炮声也听不见了。一场小雪悄然降落,覆盖了环绕砥平里一周的中国士兵和联合国士兵的尸体,天地间一片寂静。

环形阵地中的美军和法军士兵紧张地等待着中国军队的再次攻击。

大约在这个时刻,趴在散兵坑里的法国营士兵们看到了一副异常景象。从远处的山包后面走出长长一队中国士兵,他们人人手举火把,全然不顾给敌人提供攻击目标的危险。

火把的光亮让法国人看出那是一些医护人员。他们把死者一个一个翻开,找到并扛走了那些还活着的人。

火把在砥平里环形阵地的四周晃动了整整一夜,联合国军士兵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没有人开枪。

这场少见的惨烈围攻,总算是结束了。

16、被遗忘的小镇

六十年过去了,中国军队在砥平里之战中的伤亡人数至今尚无定论,但无疑是相当惊人的。

在参加攻击的中国军队八个团中,仅第40军的三个团就伤亡1830余人。其中359团3营几乎全军覆灭,3营营长牛振厚在撤退时说什么也不离开遍布着他的士兵尸体的阵地,最后被硬拖了下来。357团团长孟灼华在向上级汇报士兵伤亡的情况时已是泣不成声。

坚守砥平里的联合国军伤亡约1800人,其中500多人阵亡。

此役之后,受到重创的志愿军各部再也无力死守三七线,只得退回汉江北岸展开机动防御作战。

李奇微在踏上朝鲜半岛50天后扭转了战局。

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在砥平里找到了对付中国人的办法,打破了“中国人不可战胜”的神话。经此一战,联合国军从仁川登陆时的狂妄和被入朝初期的志愿军痛歼后的仓皇中彻底恢复了荣誉感和信心。美国方面将砥平里之战称为朝鲜战争的“转折点”,是“第二个仁川”。

砥平里战役结束30天后,汉城失守。

中国军队占领南朝鲜首都的时间为70天。当他们退后到三八线以北并最终稳住阵脚的时候,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士兵和一半的军官。

用血肉抵过钢铁的梦想最终破灭了。

战线稳定后,麦克阿瑟便被杜鲁门撤职,顶替他的是声望如日中天的李奇微。

交战双方此后都曾企图实现战略性的突破,但都没能如愿。

又过了两年多,双方签署了《朝鲜停战协定》,吞噬了数百万生命的朝鲜战争中止在爆发的地方。但从法律上讲,这场战争至今仍未结束。

李奇微后来被晋升为上将,1952年接替艾森豪威尔任北大西洋条约组织武装部队最高司令,转年升任美国陆军参谋长,1955年退役。1993年7月26日李奇微在匹茨堡郊区自己的家中去世,享年98岁。

彭德怀回国后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部部长,1955年被授予元帅军衔,在中国及整个社会主义阵营的军队中一直享有盛誉。

1974年彭德怀在北京辞世,直到1978年才举行了追悼会。

值得一提的是,在砥平里之战中崭露头角的第23步兵团团长弗里曼上校也自此踏上了一帆风顺的仕途,最终成为四星上将,官拜美国驻欧洲陆军总司令。

中国获得联合国常任理事国的席位是在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访华后的1971年。这两个朝鲜战争中的对手握手言和的目的是为了对付共同的威胁——苏联。

而苏联是中国在朝鲜战争中的最主要盟友。

1989年,在砥平里发现了19名中国士兵的遗骸。或许是因为东方人“何必马革裹尸还”的传统,他们被安葬在三八线附近朝鲜开城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

砥平里很快就又被遗忘了,静静地躺在一条废弃的铁道线上,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全文完)

后记

1992年7月15日,在中韩建交已成定局之后,中方将实情通报了此前一直蒙在鼓里的金日成。金日成向中方交涉,既然中国可以同韩国建交,那么朝鲜是不是也可以同台湾建交。

中方回答,可以,但前提是中朝断交。

就像日韩建交前要求日本就侵略问题谢罪一样,韩方曾要求中方就朝鲜战争问题道歉。遭到中方拒绝后韩国政府没有坚持,并单方面断绝了与台湾的外交关系,此举引发部分韩国国民大规模表威行游。

1992年8月4日,在经过长时间极其秘密的接触后,中华人民共和国与大韩民国正式建交。

韩国政府并没有表示过将从此放弃要求中方道歉的立场。

这一切刚巧发生在李奇微去世差不多一个星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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