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卢兹AZF爆炸 把“危险工厂”逐出市区

图卢兹AZF爆炸

地点：法国图卢兹

事件：AZF化工厂爆炸

伤亡：31人死亡，2500多人受伤

原因：工厂仓库硝酸铵引发爆炸

2001年9月21日，法国图卢兹AZF化工厂爆炸，造成31人死亡，2500多人受伤。经历这次爆炸的当地居民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回忆起这场爆炸依然心有余悸。

这场法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工业灾难，给法国带来了深刻的巨变，法国全社会掀起是否要“枕着危险工厂入睡”的大讨论，新的应对危机和化工业改革法案由此出台。

【亲历】

居民误以为“9·11”重演

杰尔迪在距离图卢兹AZF工厂3公里的一所学校工作，回想起2001年9月21日的生死经历，他仍心有余悸。

杰尔迪向新京报记者表示，爆炸发生时，他们最初以为发生了地震或恐怖袭击。“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天外飞来，教室的玻璃纷纷碎裂，吊灯摇摇欲坠，学生们尖叫着冲出了教室……”

随后，遍及整个城市的火灾警报响起，老师们连忙组织数百名学生撤离教学楼，到达公共区域。杰尔迪试图拿起手机给家里拨打电话，却发现怎么都拨不出去——所有人的手机信号都被切断了。下楼抵达开阔区域后，杰尔迪远远地看到天空腾起一片黄色蘑菇云。“9·11重演了！”一名老师惊恐地喊起来。当时，法国媒体正铺天盖地报道9·11恐怖袭击。直到回家开了电视，杰尔迪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们简直是与死神擦肩而过，”他向新京报记者表示。

在距离AZF工厂2公里的市中心，爆炸发生时当地媒体记者卡赫塔·克里姆正在家里。克里姆向新京报记者回忆说，爆炸发生时，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狠狠地甩到了墙上，玻璃全碎了，桌面上的东西也被巨震扫到了地上。

克里姆的第一反应是“哪里的燃气爆炸了！”于是他跑到窗口，询问邻居谁家的燃气爆炸了。每个人都是一副恐惧的表情，这时，一个邻居冲出来告诉他，是AZF工厂！

克里姆立即出门，往AZF方向跑去。在整个街区，目之所及是一片劫后的景象，玻璃碎片满地皆是，建筑开裂、屋顶崩塌、门窗残破不堪，汽车横七竖八地堆在路上，警报器此起彼伏地嘶叫着。居民们有人捂着眼睛，有人捂着头，有人衣服上带着血迹，哭喊着在街上奔跑……“每个人都觉得爆炸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即便是住在20到30公里外的人，都能感受到爆炸的强烈震感。”克里姆说。

从AZF工厂升起的黄色蘑菇云，在一个小时之后就消散了，它却成了整个城市的记忆。爆炸发生于AZF工厂221号仓库，爆炸当量相当于20到40吨TNT炸药，把工厂的两栋楼瞬间夷为平地，并在地上炸出一个70米长40米宽，深5到6米的大坑。据地震局检测，爆炸相当于一场3.4级地震。据调查，221号仓库里堆放着300吨硝酸铵原料，这是AZF常见的原料，用于制造化肥。爆炸的原因则是500公斤二氯异氰酸钠与放在地上的硝酸铵混合，引发惨痛结果。

这次爆炸导致31人死亡，其中21人是工厂员工，1人来自附近的另一家工厂，另有9名市民遭遇飞来横祸。一名家庭主妇在家里被窗户震碎后飞出的大块玻璃切中头颈部，失血过多而死；另一名遇难者是位于化工厂仅500米距离的一所大学的学生，他被从天而降的一大块混凝土建筑残骸砸中。

此外，2500多人在爆炸中受伤。据当地的医疗机构统计，仅在爆炸当天，就有2442人被送医。

【应对】

总统第一时间奔赴现场

爆炸发生后，法国政府在第一时间启动了紧急计划。1430名消防员和士兵、950名警察、50多名医生、32名护士和80名紧急医疗人员在第一时间赶往灾区。在围绕事故发生地500米半径的范围内，所有学校和其他建筑里的人群则被迅速撤离。经过这个区域的火车和道路交通也停驶。

化学爆炸产生的有毒气体四处扩散，民众处在惶惶不安中。杰尔迪回忆说，通过电视，政府发布了让居民不要出门、不要使用自来水等通知。时任法国总理若斯潘和时任法国总统希拉克，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图卢兹，并宣布了针对民众的紧急救助计划。

爆炸发生三天后，地方检察官宣布，爆炸的原因是“意外事故”，尽管有媒体一直认定是恐怖袭击，但“意外事故”的声音占了上风。

即便如此，事故造成的影响依然是不可估量的。爆炸导致了1300家工厂受损，周围的道路、公共建筑、小学、大学、医院等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2.5万所民宅受损，其中1.2万所住宅受损严重。超过一千栋房屋彻底损毁，超过1200户家庭则不得不搬离他们的房子，重新安置。

受害者群体的代理律师斯黛拉·比索尔告诉新京报记者：“许多人无家可归，他们被政府安置在体育馆里，然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住在移动房子里。”

杰尔迪回忆说，由于不少学校损毁，学生们被分配到其他学校。比如，他所在的学校，接收了100多名来自附近初中的学生。这批学生在学校上了整整两年课，直到原来的校舍另址重建之后，学生们才搬走。

克里姆表示，AZF工厂的所有者道达尔集团在事故发生的第二天就宣布，向图卢兹市拨付1000万法郎的紧急援助资金，以对受困的民众提供紧急援助。这笔钱主要用于医院收治病人费用和民众财产受损赔付。

在这个过程中，希拉克政府和图卢兹市政府两次宣布，各提供1000万法郎的紧急援助资金，负担起前期的所有医疗花费和受损建筑的重建工作。以克里姆自己家为例，由于在爆炸中窗户玻璃碎了，他收到一笔200多法郎的维修基金。

在事故一年后，法国的一家保险公司宣布，他们收到了8000多起索赔报告，95%的个体索赔都已经得到解决。“但对于那些永远失去了他们的亲人、子女的受害者，对于那些失去了手和腿、瞎了眼睛、遭遇了精神创伤的受伤者而言，赔偿并不能缓解他们的苦痛，”克里姆表示。

“拿着道达尔的保险公司赔偿，那些失去房子的受害者能重建家园，能接受治疗，一部分受伤的人能完全重新恢复健康。”比索尔也表示，“但是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他们的伤痛是终生难愈的。我认识的一个父亲，他在孩子去世之后开始自学法律，调查事故原因，对于他来说，只有所有的责任者都服法，才能求得心安。”

【影响】

“逼”政府驱逐危险工厂

为了调查事故原因，法国政府成立了一个由140名警察和40多名法律专家组成的调查组。

2006年5月，AZF爆炸近5年后，长达658页的调查报告艰难出炉。审判从2009年2月一直持续到6月30日，这也是法国历史上首次全程拍摄的庭审。

爆炸让AZF和工厂的东家——全球化工巨头道达尔卷入了一场漫长的官司，对事故造成的死伤和财产赔款高达20亿欧元。2012年，图卢兹上诉法院判AZF工厂前经理比埃什林被判过失杀人，处3年徒刑、2年缓刑和4.5万欧元罚金。然而，随着道达尔的继续上诉，官司一直到现在仍未结束。这也就意味着，事故的责任人，仍未最终服法。

十多年后，居民们依然困惑的是，这么危险的一个化工厂，怎么会跟居民区比邻而居？

新京报记者从法国可持续发展部获得的一份报告显示，AZF工厂位于图卢兹南部的一个工业区内，距离市中心不足3公里。“工厂成立时，周围都荒无人烟，所以人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随着城市不断扩大，工厂附近聚集了越来越多居民。”克里姆表示，“我们从小在图卢兹长大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个化工厂。”

事故发生后，图卢兹市长菲利普·杜斯特-布雷兹提议，在整个法国社会掀起针对“危险企业”的大讨论。菲利普说：“法国人不能再枕着炸弹入睡了！这种灾难应该是另一个时代遗留下来的，它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我们不能再让市民在工作与生命之间做出选择。”

这一发言很快得到了法国其他两个大城市里昂和马赛市长的响应，在这两个城市，同样存在着倚靠居民区的化工企业。此外，法国波尔多市政厅、普罗旺斯大区首府马赛市政厅以及工业重镇里昂都直接下“逐客令”，要求那些“非常危险”的工厂迁移别处。

2003年7月，法国政府颁布新法令，这部法令包含风险控制、危机管理、公共关系、分包商和员工管理以及土地使用计划等内容。新法令规定，地方政府在制定土地使用规划时，要考虑到化工厂周围的长期环境变迁；同时，法令也允许地方议员能够参与到土地风险控制的决策过程中。

法令还规定，甲方的保险对于由工业灾难造成的伤害也要进行赔偿。在此类技术性灾难发生后，死伤者或是财产受损者都可以要求保险公司赔偿，保险公司则必须在3个月之内给出赔偿意见。保险公司需要先做出赔偿，再去起诉造成事故的一方。同时，即使没有买保险的受害人，也可以通过一个“赔偿基金”获得赔偿金。

法令还要求对硝酸铵肥料的生产进行更严格的监管。法律规定，凡是生产这类化学品的工厂，必须跟居民区保持一定“安全距离”。

媒体的持续报道，或许是促进相关法令出台的一个原因。克里姆表示，爆炸发生后两到三年内，图卢兹的媒体记者几乎都在报道AZF爆炸案，就连体育记者也不例外。

现在，每年9月21日，在图卢兹爆炸的原址上都有一个一分钟的默哀仪式，人们会在爆炸的地点放上花环。图卢兹市政府在爆炸地点建了一个纪念碑，和两栋陈列馆。那里面有所有的历史文档和诉讼的全部资料。

【爆炸48小时大事记】

2001年9月21日10：17

图卢兹AZF工厂爆炸发生。

11：00至12：00

时任法国总理若斯潘启程前往图卢兹。

由于爆炸产生了有毒化学气体，图卢兹所在的上加龙省政府通过电视和广播呼吁，图卢兹地区所有居民留在家里，锁好门窗，以免因气体污染受到二次伤害。

警方赶到现场，并宣布爆炸“造成了死伤”。

12：00至13：00

AZF工厂的母公司正式确认，爆炸来自于AZF化肥生产单元。随后，时任法国总统希拉克发表声明，要求民众“严格遵守政府传达的安全指令，冷静应对灾难。”

在内政部长启程前往图卢兹的同时，法国内政部也宣布，向图卢兹派出了应对技术灾难的专家团队。

图卢兹自来水厂则呼吁公众不要使用太多自来水。警方、气象部门、交通部门紧急行动起来，图卢兹机场和部分高速路被暂时关闭。

13：00至14：00

时任总理若斯潘抵达图卢兹，并发表讲话，称这是一起“悲惨的事故”。

政府启动两个紧急联络电话。

法国健康部长偕同分管医疗保障官员启程前往图卢兹。

14：00至15：00

图卢兹地方检察官宣布，开始对爆炸原因进行调查。

前往现场救援的消防员表示，局势已经得到控制，但大量有毒气体可能仍在空气中扩散。

法国环境部长和分管污染和风险控制的官员启程前往图卢兹。

时任总统希拉克临时缩短了与塞内加尔总统的会面，14：15分，希拉克的专机起飞前往图卢兹。

15：00至17：00

希拉克抵达图卢兹。

高速路封禁范围继续扩大。

法国国防部调动多支军队，支持图卢兹的救援行动。

由于毒气逐渐消散，上加龙省政府宣布,对居民外出的限制令取消。

9月22日上午

警方宣布死亡人数达到26人。

图卢兹地区最大医院表示，医院收治了700多名病人。

9月22日下午

时任总理若斯潘宣布拨款1000万法郎的紧急援助资金，通过内政部转给上加龙省。

9月23日上午

死亡人数上升到29人，30多人受重伤。

消防员宣布，被埋在AZF工厂废墟里的人已经基本被救了出来。

9月23日下午

图卢兹市长宣布，政府再拨付1000万法郎的紧急援助资金，这是第三笔紧急援助。

法国红十字会宣布向法国公众发起募捐，呼吁法国人民给图卢兹爆炸受害者捐款。

B02-B03版采写/新京报记者颜颖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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