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影评|《聂隐娘》：它的美，大概没有同类
2015年8月27日，《聂隐娘》在内地上映。
看《刺客聂隐娘》大概是一种什么体验呢，大概是读了一首七言绝句，一共二十八字的七言绝句，却让解读者生生地写出了一篇一万字的赏析文，就像舒淇在片中只讲了十六句台词，我们却听出了千言万语一样。
打戏不超过10场，仅100多句台词，全文言文对白……
侯孝贤第一部在内地公映的电影
侯孝贤作为台湾电影领袖级人物之一的导演，在导演电影的二十几年里出了不少精品，他获奖无数，也是无数骨灰级影迷的心头爱，但他居然没有一部电影在内地上映过，《聂隐娘》是他的第一次。
听说《聂隐娘》要在大陆上映，很多影迷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对于影迷来说“最大理由就是能在内地影院看‘侯孝贤’这件事”，能在内地电影院里看一部侯孝贤的电影自然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不对，应该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作为侯孝贤第一部在内地公映的作品，许多影迷都想把这张电影票还给他。
这部电影没有同类，它大抵是品位分级的标杆
侯孝贤自己说：“七年磨一剑的新作《刺客聂隐娘》的主题是‘一个人，没有同类’”“不担心票房是假的”。
看今天某门户最新的新闻专稿，以“曝《聂隐娘》或创最高离场纪录”为题，果然，导演在发布会上对于电影票房的担心是正确的。这部电影的晦涩难懂和长时间静止不动的镜头给不少观众造成了观影尴尬：很想支持这部国产的高逼格电影，但请恕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从首映的观影效果来看，《聂隐娘》有很大的可能收不回9000万的投资成本，这跟侯孝贤的导演功力没有关系，跟舒淇张震周韵妻夫木聪等人的表演水准没有关系，这是艺术和商业如何对峙如何平衡的永久问题。
《聂隐娘》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它严格地划分了观众类型，它大抵是品位分级的标杆，这么说，可能有人说作者在装逼。
然而我认为，看不下去《聂隐娘》的观众只有两种：一种是真心不喜欢该类型电影的观众;一种是现有的知识构造认知能力审美水准人生阅历还撑不起这部电影的观众。我觉得我是属于“一半的第二种人”，属于能把电影看完并且能感受到影片的意境和它部分要讲的主题。
侯孝贤爱读金庸的武侠小说，但他用电影画面表现出的武侠动作却和金庸文字描写出的对决南辕北辙：后者详细之至，犹如身临其境;前者眨眼之间，便决胜负。
侯孝贤用加法把一个一千七百字的小说变成了一部有声有色的美学电影，然后他又用了惊人的减法凝缩了人物情感、主题深意，一切点到为止，令人抓狂。
你以为这是一部武打片，可片中的打戏不超过10场，每场短则数秒，长则一分钟左右，总共加起来不到十分钟，你看不到任何可以证明谁是武林高手的动作;
你以为这是一部爱情片，可电影中没有你想看到的情意绵绵、刻骨铭心，也没有令人脸红心跳的吻戏床戏;
你以为这是一部人物传记片，可电影中似乎所有的人都像是主角。
法国《电影手册》前主编让·米歇尔·傅东这样评价过：在侯孝贤身上，我看到一种很纯洁的叙述方式，这是用另外一种眼光来看世界，这是让我感到最震惊和最受触动的，通过他的电影，我更好地看到我们这个世界，看到我自己。
这样的话，会不会能比较容易一点去了解这部影片，就是让·米歇尔·傅东说的这句“很纯洁的叙述方式”。我大概能明白侯孝贤对武打动作的吝啬，因为高手过招，从来都是一招决定胜负;我也大概能明白侯孝贤对聂隐娘和田季安之间感情的矜持，毕竟俩人之于对方都是逝去;我也大概能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看起来都像是主角，因为他们都没有同类。
毕竟，我们怎么可能跟侯孝贤是同类。
尽管没法是同类，但我仍然能确定的是：大家对于美的感受和认知应该是大同小异的。
《聂隐娘》堪称一本“绝美的摄影教科书”，这是电影口碑宣传片的一句广告词，它绝对当之无愧。
看了《聂隐娘》点映的观众几乎没有不说该影片画面美得不像话的，据说影片里每一个画面都可以单独截屏下来成为明信片。对于这个“据说”，我今天把它证实了，而且很怀疑，侯孝贤是不是处女座，他对美的追求在《聂隐娘》这部电影里几乎到了癫狂的地步，44万尺胶片，全都是美的，不能糟蹋一寸。
那的确是美到每一帧，美到每一个自然场景你都想问“这是在哪”“哪里有这样的风景”，美到每一个内景里作为起居坐卧的榻、案、几、箱、箪笥等家具，你都想问“哪里有卖”，美到周韵衣袍袖口上印的花纹发髻上戴的金簪耳垂上挂着的耳坠，你都想问“淘宝会出同款吗”…
然而这种美绝不是等同于《杨贵妃》等拍摄唐朝主题的电影一样，一味地追求奢华，追求视觉效果，它不仅在视觉上要给人以美感，还必须紧密地结合电影主题、人物特征等，必须是画面和意境深意并存，它是细腻如丝的美，它是深意的美。
应该有不少影迷在看电影前做了不少关于这部电影的功课，自然能清楚它的美术设计考究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能了解到该影片的美术指导黄文英背后所下的功夫。
《聂隐娘》美指由曾获得金马奖最佳美术指导的黄文英来完成的，她和侯孝贤合作过多次，包括《最好的时光》、《千禧曼波》等，还有那部让她折桂金马奖的与《聂隐娘》风格最相似的《海上花》。
据悉，为了做好这部电影的艺术指导，黄文英做了7年的考据工作，研究了很久的唐朝的风土人情，从唐朝张萱的《捣练图》、《虢国夫人游春图》，周昉的《簪花仕女图》等画作上寻找灵感….关于电影的考据工作自然不是我们只言片语就可以明说的，但足见其用心，那一帧一帧的画面里彰显出来的精致之美、层次之美、质感之美说明了一切。
《聂隐娘》给观众讲述了一个非大众的大唐遗风的故事，呈现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美学世界，看完电影以后，你能更深切地理解到“导演是艺术家”这句话，能理解为什么吕克·贝松一直要强调“我不是商人，我是艺术家”。
侯孝贤这些年做的所有电影的工作，是在证明“我是艺术家”这件事，他没法为了票房去折损妥协自己的崇尚自己的追求。
尽管他会在发布会上说“担心票房”这样的话，那是因为他想继续拍电影。这大概是一种执念，一种同类才会懂的执念。
专题：十八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