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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桥 表情

天桥和地下通道是城市交通的毛细血管,重要但是卑微、内敛,它们承载的节奏缓慢,声音芜杂,外表斑驳淋漓。它们远离了汽车、巴士以及庄重的红绿灯,完完全全属于行人,也彻彻底底回归了最原初的生存状态。

本来平时并不曾注意身边的天桥和地下通道,上班下班,匆匆而过,那天和朋友约好一起看电影,出门晚了,不免慌慌张张,走上天桥,突然我侧前方那个我见过不下百次的做手机贴膜生意的年轻男人冲我使劲儿地挤眼睛,我惶惑、不解,继而左右摆头以为他在跟我后面的某个熟人打招呼,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了我左肩挎包的异样。及时发现,于是我的手机和钱包幸免于难。原来,这个小伙子是给我警示:身后有小偷,姑娘你留意。

我很感激他,在北京这样一个雾蒙蒙的天气里,漂泊在异乡的人,在一个多出来的眼神面前找到了一股格外清醒的善意和暖和劲儿。

在这次经历之后,我开始留意天桥上的人和事儿。那个脸颊上泛着高原红的女孩儿在桥面上铺了个绿色的毯子,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藏族的银饰、佛珠,还有一些泛着神秘色彩的装饰物,我有一天竟在那个摊面上找到了一枚亦舒笔下喜宝才有的那种如石头般硕大、方形、丑陋的钻戒;那个卖玉米的大婶,每次路过都会看见她端坐在一缕缕升腾的热气之中,烟火之下,充满了暖意;那个胡子拉碴的自称是卖正版书的大哥,其貌不扬,却总是让我意想不到,他能把握住时下最新的社会动态,甚至是放眼寰宇之内,乔布斯去世的当天,他的铺面正正上方就摆着《乔布斯传》中文版,奥斯卡颁奖的那天,他主打的书是大卫·柯克帕特里克的《Facebook 效应》,有一次我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正在给旁边摊位卖棉袜和鞋垫的小姑娘推荐《暮光之城》,说到“吸血鬼”的时候,我发现那个小姑娘有点被吓着。

走过的天桥多了,你还会发现一些显著的“因地制宜”,校园旁边的天桥是最热闹的、也是最混乱的,卖衣服的、卖光碟的、卖山寨手机的、卖移动充值卡的、卖小泥人儿的、卖应季水果的,自然还少不了卖鲜花的,尤其是遇到情人节、七夕、教师节、圣诞节这类的日子,就涌来好多个卖花的摊位互相抢着做生意。这个时候的天桥是香的,桥面上还有玫瑰花瓣的影子。

写字楼挨着的天桥上,夜幕降临的时候,一定有热乎乎的烤红薯摊子,在北京,玉米不叫苞谷,红薯叫做地瓜。加了班的年轻小白领路过这里,即使不太饿,也会买上一个捂在手里。这个时候的天桥是热的。

大的居民区附近的天桥,我见过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和地上爬的,那就是养鸟人最喜爱的金丝雀、鱼缸里的小金鱼儿、小乌龟还有小竹筐筐里的小蝈蝈儿。老人和孩子多的地界,天桥就是喜气洋洋的,爆米花儿的老旧机器没有被淘汰、五彩缤纷的小风车也刺啦啦地随风转动、大大蓬松的棉花糖、扎在稻草棒儿里的冰糖葫芦等这些传统的物什能见着了,都在旧皇城的天桥上延续着诗意的古旧情怀。朴素的天桥掩映在现代化高楼大厦的密林深处,日复一日帮忙珍藏着最庄重的回忆。这个时候,天桥是笑的。

天桥上最常见的还有乞丐,有时候是戴着墨镜的“瞎子”,还有身材健全的年轻人不断地对来往穿梭的路人诉说她钱包被偷、祈求施舍2元足够——然而我陆续从微博上看到拐卖儿童行乞的内幕以及“西单磕头哥”行乞致富的“传说”之后,我就再也不相信他们了。但是也有让你不得不在乎的时刻,有一次是夜里近十一点,我在天桥上见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身旁躺着一个用破烂的布覆盖着的老爷爷,空气寒冷得快要结冰了,老爷爷一动不动,感觉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还有用脚写着漂亮的字的残疾人,我能从白白的字迹里读懂他所有的辛苦,却对他的遭遇无能无力。这个时候的天桥,是哭的。

最有意思的“天桥事件”,就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假有一日,你早上上班路过的天桥突然有着让你不适应的静寂,那要么是“国庆”了、“领导要来视察了”、要么是要“申办文明卫生城市”了,或者城管“严打”了。跟天桥上的小贩朋友们混熟了之后,我往往还能提前一些知道他们第二天要“奉命”收摊的消息,虽然少出一天摊,但是能多休息一天,我内心反而是高兴的,他们往往住在远郊,每日里起早贪黑、而且日晒、风吹、雨淋,吃的都是辛苦饭,正好趁这些个“法定假日”待在家里调养一会儿,当然他们不会这么想,生计逼着他们不停歇地工作,天桥是他们生存的根基,是他们实现心底之梦的一个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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