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有元旦吗？

一年之初，万象更新，无论实用还是象征意义，新年第一天——“元旦”，都是一个令人不能不瞩目的时刻。

《说文解字》：“元，始也。”“旦，明也。”最初的第一缕光明，这个富有诗情的词义，为眼前新年增添了莫名的喜庆和无穷的朝气。

印象中元旦一直属于阳历的新年，但实际上这个阳历新年的节日——“元旦”，其年龄要远远小于其在中国传统习俗中，作为农历新年岁首标志的历史。

古代中国使用的历法，是以太阳的回归年和月亮的朔望变化周期作为制历的基本周期。它全年三百五十四天或三百五十五天，平年十二个月，大月三十天，小月二十九天；又根据太阳的位置，把一个太阳年分成二十四个节气，便于农事。纪年用天干地支搭配，六十年周而复始。这种历法据说创于夏朝，所以又称夏历。因其有为农耕服务的功能，故又称农历。农历新年的岁首，夏代是正月初一，其后商、周、秦各有所调整。到汉武帝时代，实行“太初历”，依旧以正月初一为岁首。对于这一岁之首，有称元辰，有称元正，有称元旦，等等，不一而足。唐代房玄龄等编的《晋书》卷十七“律历中”引三国魏文帝时董巴语，大致代表了元旦的内涵：“颛顼以今之孟春正月为元，其时正月朔旦立春。”

作为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节点，元旦在唐代已经有了特定的礼仪和习俗与之对应。在宋代，元旦已经成了朝野上下的重要节日。王安石《元日》写出了民间元旦之热闹、欢乐和除旧迎新：

宋代吴自牧《梦粱录》卷一“正月”条所言，南宋时的元旦，已经成为新年节庆，京城杭州，不分贫富贵贱，这一天可以享受免除房租、拍卖物品的福利，穿新衣、宴饮游玩，相互问候：

正月朔日，谓之“元旦”，俗呼为“新年”。一岁节序，此为之首。官放公私僦屋钱三日，士夫皆交相贺，细民男女亦皆鲜衣，往来拜节。街坊以食物、动使、冠梳、领抹、缎匹、花朵、玩具等物，沿门歌叫关扑。不论贫富，游玩琳宫梵宇，竟日不绝。家家饮宴，笑语喧哗。

黎廷瑞《蝶恋花·元旦》，写出了元旦这天的愉悦心情以及对于现状的满足：

当然，流落江湖、孤苦无依的谢翱，显然不在享受春光者之列，其《元旦舟中听潮》表现出另一种人的元旦生活：

东望拜潮水，无家在客船。

一来仍一往，今日又今年。

有信从天外，缘声到枕边。

海门春树暖，吹浪起晴烟。

到了明代，元旦有很多习俗，已不复存在，谢肇淛《五杂组》卷二：

和除夕连在一起，明代元旦似乎更热闹，万历年间沈宣有两首《蝶恋花》词，写的就是杭州除夕和元旦热闹：

这和现在的除夕守岁、过大年的光景毫无二致。

夏历（农历）作为中国官方、民间的唯一历法，通行了几千前之后，发生了变化。1912年开始把中国传统农历和西方公历并行使用，“行夏历，所以顺农时；从西历，所以便统计”。公历的岁首一月一日成为元旦，传统农历的元旦，因其时已入春，二十四节气中的立春又在其前后，故称为春节。

如此，公历、农历并行的情况下，农历的元旦逐渐成为公历的岁首，而农历的岁首逐渐以春节代替。

1949年新中国成立，采用公元纪年法作为官方通用历法，将春节定为法定节日。如此，公元纪年进一步取代农历纪年，成为主流。农历则成为更具民间色彩的历法，春节取代元旦成为传统节日；传统的元旦腾挪到公历之上，也成为法定节假日，但其与传统农历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元旦与农历的关系也似乎正逐渐为人所淡忘。

这种变迁，偶尔念及，不免令人油然而生几分惆怅。不过细想来，这似乎又是时代向前进步、视野向外开阔的结果。元旦与春节这种位置变迁，往小处说，是中国融入世界发展进程的一个细节；往大处说，又何尝不是中国文化包容性的体现。（董希平 中国传媒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