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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之味

我生活的北方小县城,每到冬季几乎家家户户都要腌制过冬的吃食,主打当然是酸菜。母亲在喧闹的菜市场挑好中意的大白菜,雇上一个三轮车,装上满满一车,回去后在太阳底下晒干白菜的水分,便开始腌制。

除了酸菜,母亲还会腌制一些咸鸭蛋、腌酱菜、糖筋蒜、蒜茄子等,种类繁多,但是我最喜欢的是用萝卜腌制的咸菜。这种咸菜的味道贯穿于我的生活中,氤氲在我的记忆里。

自我记事起,每年冬天,我的祖母都会腌制萝卜咸菜,祖母将萝卜切成细丝,放到太阳下晾晒,吸收了太阳精华的水淋淋的萝卜丝晒成了干萝卜条,散发着特有的香味。母亲将萝卜干用祖母缝制的布口袋装起来,想吃的时候,抓取适量,用水泡发,洗净,加入酱油、蒜、盐等调味,一段时间就可以吃了。有时候,祖父会去郊外野地里挖一些小野菜,如地环儿、猫儿草等,放到泡制萝卜咸菜的瓮里一起腌制。每当我用筷子夹取瓮里的萝卜干时夹到野菜,总是像吃到饺子里的铜钱那样欣喜。小时候,家里没有冰箱,咸菜瓮就放置在极冷的户外窗台,夹咸菜的时候,上面还有冰碴,吃到嘴里别有一番滋味。

后来我离开家,到外地念书,父亲将腌好的萝卜咸菜装了满满的一罐,一直铺到瓶口,他知道我嗜辣,还特意为我制作了一小罐辣椒油带上。现在想来,身为北方人的父亲是不知道四川辣子的做法的,但是因为女儿爱吃辣椒,便琢磨辣椒油的做法,在里面搭配上孜然、蒜、盐等调料。这两样咸菜被我当作下饭菜,咸咸辣辣的味道很美味,也受到室友们的喜爱。每次开学,我都会带上两罐与室友们分享。

工作后,我去了更远的南方,横跨半个中国。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南昌菜味主辣,初始我极喜欢这里的口味。但茶余饭后,发现这里的萝卜干和东北的萝卜干是不同的。南昌的萝卜干吃到嘴里,没有北方萝卜干那种爽脆,湿湿软软,如同南方的气候一般,好不失落。

后面几年,我结婚生子,工作生活奔波劳碌。人到中年,猝不及防,回到北方照顾病危的祖父母及父亲,直至送走了老人,母亲也憔悴在床上。是夜,我摸开冰箱门,用手捻起冬天剩下的那一点儿萝卜咸菜,味道在口中蔓延开去,只觉得咸到极处竟然是苦。台湾散文家徐国能曾写过:“咸最俗而苦最高,常人日不可无咸但苦不可兼日,况且苦味要等众味散尽方才觉”,如是而已。

回到南方工作许久,一天,在家中收到了母亲给我寄来一包快递,一袋刚晒好的萝卜干,隔着布袋都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彼时,老公坐在客厅看足球联赛,解说员妙语连珠,窗户外面小区的孩子跑跑闹闹好不快活,我立刻钻进厨房,迫不及待地将萝卜干按照记忆中的方子腌制。老公不喜欢萝卜咸菜,于是我独自享用,忍不住用手指夹了一根放进嘴里,一种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味道在口里散开,那不是单纯的萝卜咸菜味道,而是许多年前的午后,母亲在厨房的菜板上有节奏地切着萝卜丝,祖母忙着将切好的萝卜干码好放到院子的空地去晒,萝卜的香气混着阳光的味道。

邻家院里的白杨树哗哗作响,光线透过窗户照进屋里。那一刻,世界仿佛是静谧的,像是将往事幻化成一张照片,填满我的记忆,再也容不下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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