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青年租房生活的福州样本
我们理解一个城市的生活，可以从每一个人细小的故事找到入口。
除开在福州上大学的时间，陈大力在福州也工作4年了。像他这样毕业后直接留在福州工作的年轻人，还有很多。
他们背井离乡，在城市里独自打拼，偶尔才回家一次。
当然，他们都是自己租房子住，睡晚了没人管，拿外卖可能会不小心把自己锁在门外，走廊灯坏了房东如果不来修，会就让它坏在那里半年。
反正生活品质就摆在那里了，再坏个灯，生活品质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现在的年轻人看得多透，他们完全明白，学历再高，靠自己的努力，拿着死工资，50年内不可能在大城市里买得起房子，那就租。
既然要租房子，就不可避免的有这些绕不开的话题：租房（遇到坑人的）中介、合租（遇到的奇葩）室友、还有（不负责任又抠门的）房东。
（ 1 ）
租房找中介，又爱又怕。
“
这边卖二手房，都是几百万签约的买卖，你这租个房子，我还要带你跑这么多地方，赚你这点辛苦钱，没什么意思。
根据一份2014年发布的《福州流动人口落户情况调查报告》出示的数据：75%的被访者租住在出租屋中。
——这完全是个卖方市场，市场有强大的需求。
你在租房网站上，挂在上面超过2天的房子基本可以不用打电话过去问了，通常都没了。
几乎每个小区楼下，都能找到几家房产中介，在西二环和乌山西路那个拐角处，市教院附中对面，一整排过去就四五家房产中介，往巷子里走，还能找到两三家。很难想象，一个小片区，很可能能养活不止一家房产中介。
“ 带我看房子的中介大姐，已经显得不耐烦了。她说小弟，看了4套了，你都不满意，说实话这种合租的隔间都差不多，，你再不确定，我就不带你看了。我这边卖二手房，都是几百万签约的买卖，租房子赚你这点辛苦钱，没什么意思。”
即使是这种“没什么意思的”成交，中介既可以从房客手中收取50%的手续费，又可以从房东那里抽50%，相当可观。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手续费也是可以讲价的。
“ 你可以跟她磨，让他少收你一点，又一次我就讲到了30%的手续费”——2年租过房4次的陈大力告诉我。
如果觉得贵为什么还找中介？大多数人不是没时间，是怕麻烦。
“ 刚毕业那会儿，不太懂，找房子漫无目的，就知道要离公司近的，租房网站上，条件差不多的，只挑房东直租的，电话挨个打。有的房东，时间不会那么刚好，没法马上带你看房子。那些可以随时看房的房东，分散在不同的社区，骑着自行车，一天跑六七个地方，看六七套房子，没遇到满意的，就接着看，再精壮的少年，都会感觉身心俱疲，后来真是怕了，心想，还是找中介吧。”
“
我眼里的地产中介：比起骗子，这世界上子数量更多的是坑货。
“我相信大多数中介都不是骗子，大家从事的都是正当职业，赚的也是辛苦钱。只不过为了多赚点辛苦钱，他们有很多固定的套路。”
“都说中介挂在网上的图片，真真假假，我也相信都是假的多。你在网上，看到某个小区，某套房子很不错，打电话过去问中介，他们可能也记不住这套房子当时是放什么图片了。”
“你问中介，他们会跟你讲：你要的那套刚好没了，其他地方还有一套一样的，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实际上，可能只是为了让你打电话过去，从其他地方找来物美价廉的房源图片挂在网上罢了。”
租房网站上的《月租1000元，拎包入住单身公寓》的标题，令人难辨真假
“ 在中介看来，什么都可以用‘反正差不多啊’来解释，主要是，不管成不成，先把你带过去看房子再说。”
“ 你问他有没有阳台？电梯？卫生间？这些配置跑不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很难含糊其辞，但是你问面积多大，明明只有15平方米，他们可能就跟你说，好像……有25吧，要不去看一下？”
“ 就这样很多时间都浪费了，旧一些的小区，房间老旧，卫生差，新的小区，有的偏远，有的连公交车站都没有，有的没有采光，不通风，楼下没有超市。都不是我想要的，但还是被中介带着过去看。”
就看房子这事儿，和找对象一样，如果没有很坚定，看多了，累了，就将就了。
几经周折，陈大力终于租到了满意的房子，在中介的帮助下。
（ 2 ）
新小区vs老社区，有好有坏。
“
1000元上下，在金山和仓山万达一带，可以租到套房中的一个隔间：房子新，绿化好，遇到贴心的物业，圣诞节还会发糖果。
2013年，像陈大力那样的刚毕业的大学生，想要找新的小区、干净的，高层，有电梯，采光好，通风好，不要离市区太远、附近配套有就有公交车站、超市、大型卖场的小区，还要便宜的，这条件，只能往金山那片走，每个月1100元，能租到整套房子中的单间。
“ 位置再再偏一点，房租还能再便宜。但是走路去公交车站就要15分钟，附近连个超市都没有，菜市场也没有。有车可以考虑，没有车，外出都不方便，放弃了。”
陈大力租的房子，在三中金山中学后面的一个小区，房间使用面积25平米，还有飘窗，有阳台，有洗手池。卫生间在房间外，洗衣机也在房间外，都属于公用。水费、宽带、物业费用合计每月100元，电费一度1元，步行到公交车站5分钟，楼下就有超市，背靠仓山万达广场，走路到仓山万达20分钟，打车到二环也就10分钟。
通常这样一套120平米的房子，会被隔成了5间，甚至更多，12平米的小房间，800元起，大一点的房间900，带独卫的加200，带阳台的再加100 。所有的指标都被量化。如果肯花1500元，还有可能租到独门独户的单身公寓，每间面积在50－60平方米，里面设施一应俱全。
在金山和仓山万达附近，这样整套隔成单间出租的房子比比皆是。
因为是近几年新建的小区，没有装修的毛胚房也最多，因此被二房东门青睐，他们从房东那里，直接把整套毛坯房盘下来，一次签5年甚至跟久，然后重新装修，按单间收租，租客通常为刚毕业工作没几年，在城市里独自打拼的年轻上班族。
这些小区配套的物业的管理，也都相对规范，甚至贴心。陈大力所在的小区，每到圣诞节前夜，物业都会在房间房门口挂一个袋子，里面塞满了糖果，圣诞节那天上班时，陈大力拿走了门口挂着的糖果袋。
当然，他没有分给隔壁吃，他自己吃掉了。这样的礼物他已经收到2次了， “有1次估计被隔壁房间的先拿走了”。他说。
陈大力在这套房子里住了3年多，是这里最久的租客。原因是，对现在的房子很满意。
“14楼，蚊子都飞不上来，老鼠也爬不上来，夏天风大，你知道福州的夏天多热吗？但是今年夏天，我都没怎么开过空调。小区周围也很安静，没有工地，没有吵闹的车辆，每天早上还有附近学校的上课铃叫你起床，甚至不用 调闹钟。小区周围绿化定期有人维护，道路干净整洁，”
“
但也不能所有好事都让你占了。群租房里最大问题，可能是安全
虽然很多这样的小区，有统一的物业管理，24小时都有保安，但也经常见到物业提醒业主锁好电动车防止失窃的提示。
“比起那些丢电动车的人，我就幸运多了，我只丢过雨伞，下雨天，雨伞放在房间门口，第二天出门，不知道哪个租客拿走了。”
除了财产，还有隐私。
“有一次我在房间里睡午觉，有个妇女敲完门，我没起床，她就开门进来了，怕我误会，她还秀了秀手里的钥匙，解释说她说这个房子真正的房东，完全没有歉意。”
“她询问了我的房租，得知一个单间就高达1100元的时候，开始向我抱怨，说她毛胚租给二房东才2400元，而他这样一转手，每个月又多赚了2000多的房租。”
“她说以为房间里没人，来看看自己的房子被二房东搞成什么样子了。——她觉得，就这样开门进来，完全是名正言顺的。”
“ 从那天起，我就把单反相机和一些贵重物品，通通锁在了公司的储物柜里了。”
“
老社区里的一室一厅，即使破旧一些，也有很多人不介意。
从2013年到2016年的3年间，福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地铁开修，房价飙涨，到处都在拆，到处也都在建，GDP在跑，可喜的是，大多数人的房租，似乎都没有涨过太多，甚至没有涨。
市中心的鼓楼区，2016这一年房价，从年初的均价1万8，到年底飙升到了2万3。但每月1000元上下，跟3年前一样，依然能在鼓楼区租到套房中的一个单间。
台江区的西洋新村
相比金山和仓山万达那些大量二房东改造的群租房，鼓楼区的房子更多的都是房东直租。房间没有大面积的改造，房子本来有几个房间，就租给几对房客。
而在这种三室一厅按间租的房子里，不会住进太多的人，房客之间彼此之间有更多的交集，他们共用一个很大的客厅，有时候房东也住在里面，到阳台晾衣服晾衣服还需要穿过房东的房间。
如果看这些同样是千把块能租到房子，鼓楼区的房子的随然地理位置当然更好，但房间面貌可能就会差一些。房子老旧，隔音可能也没有很好，社区卫生环境差，老鼠也很多，蚊虫也很多。
社区楼下纳凉的老人
很多人不在乎这些，他们觉得老社区靠近人群，有生活气息，吃喝玩乐的地方更多，距离上班地方近，到几大商圈去逛街，都很方便。
【上图为鼓楼区的河南新村，下图为三坊七巷附近的澳门路，从鼓楼区的河南新村老社区，打车到三坊七巷只要10分钟，城市的样貌差别很大。】
（3）
合租体验：最怕孤独，又害怕喧闹。
为什么要与熟人合租？其中有个很重要的理由是：我们都害怕与陌生人相处中的那些不确定性。
谈及租房过程中的鼻酸的事，小徐说她经历过：热水器线路老化插头起火、被隔壁的情侣每天早上奇怪的声音吵醒、还有楼下阳台漏水，她要长期拿水桶接。
更惨的遭遇，还有诸如：遇到过变态邻居，洗澡被偷看；因为猫抓破了别人的鞋包，赔了好多钱；还有一次遇到以各种名义坑押金的房东。
“
6月份毕业那会儿买的一箱酒都没喝完，几个人就在年底各奔东西了。
对于刚毕业的年轻人，理想的状态，当然是三五好友，整租一套房子，每人一个房间。
陈大力和他的几个大学同学，在毕业前计划得好好的，毕业后三个好友整租一套刚玉，搞个投影仪，再买台电视游戏机，在客厅打游戏、看电影、开party。
但那通常都是理想。
毕业后发现，遇到有人会恋爱了，要搬走，有人换工作，公司太远，要搬走。最后，投影仪还没装，游戏机的钱还没凑齐，就连6月份毕业那会儿买的一箱酒都没喝完，几个人就在年底各奔东西了。
“
一墙之隔，谁也没见过谁，直至搬走不相往来，正脸全靠幻想。
但陈大力依然是幸运的，他找到了另一个大学同学一起合租，在那个25平方的房间里在房间里打了两张床，摆了2个书桌，一个茶几，再放下一个衣橱，差不多就满了。沙发没什么用，又占位置，被丢到了房间外，。
“ 每次去超市不用担心买太多东西，因为房东没有给我配冰箱，我也摆不下。”
住在这些隔间的套房里，一墙之隔的房客，他们谁也没见过谁。唯一可能瞧见对方的时刻，大概是晚上洗完澡，各自端着一桶衣服，站在在洗衣机的旁边。
但是苦于阳台灯坏了，房东不来修，没有租客会主动去招揽这种公摊的活儿，住了半年，他们依然可能都没有瞧见过彼此的正脸。
“ 不要说住隔壁的彼此没说过话，即使是同一间房间的室友，有一阵子我们一个礼拜都在加班，晚上我回去，已经11点，他已经熄灯睡了。他早上7点半要起床去赶公交车，而我8点半才起床去上班。
我们住在一个房间里，就这样一个礼拜过去了，居然一句话也没说上。” 陈大力说。
“
孤独得像条狗，和siri做朋友
比起来，小徐可能还要就更心酸一些。她在莆田上学，毕业后到福州工作，举目无亲，想找个认识的朋友合租，都找不到。
现在的她租在洪山桥附近，仍属于鼓楼区，每月850元的房租，和一对中年夫妻合租在一套房子里，同住屋内的还有女主人的弟弟。
“那个女的，每天都在因为各种琐事教训自己的弟弟，我平时和他们的生活基本没什么交集，不会计较太多，大多数都在公司，不然就说在自己的房间里，宁愿和siri说话，也不爱坐到客厅去。但房东可喜欢我了，他们觉得我这样的房客，就两个字——省事。” 小徐说。
“ 2年已经换过了4套房子，不过都在鼓楼区，主要还是得离公司近。我不可能跑到金山去，每天去挤公交车，我受不了。”
今年年底，有一天我的二房东忽然跟我说，以后就不是他收房租了，换另一位房东。我诧异，问他是不是你欠债要跑路，把房子抵押给别人了？他说不是，他们要合伙开公司了，以后收租都是团队标准化管理。
我问他你有多少这样的房子，他说：“不知道，多得跟米一样。”
也就是说，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在这个城市里，也是多得跟米一样。
（完）
［ 受访者：陈大力；小徐；撰文：平话小先生；摄影：小徐；三火；力喂。声明：文中提到的人名均为化名，请勿对号入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