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乡愁（湖南· 张文凡）：乡村笔记——回家过年

有话说，不落雪不过年，离过年还差半个月，天骤然冷了来，冷风冷雨，人们翘首以盼，下雪啊，快下雪啊！

大街上，无论是大超市，还是小店铺，都渐次披红挂彩的，各色年货堆得像小山一样。人家屋檐下那酥黄酥黄的腊肉，盐白盐白腊鱼，一串串，一排排，就像过年时将要点燃的鞭炮。屋子里那喷香喷香的油炸红薯片，玉蓝片，炸鸭、烤鸡等直沁心脾。小孩子们放寒假了，三个一堆，五个一群，手里捏着红红的花炮，这里哧的一声，那里啪的一响。真的，大年三十的味儿正大踏步地向人们走来。

老父老母舍不得离开生活一辈子土地和眷眷乡情，还住在老家，虽然我三两天就会打个电话问候两老，可老爷子唯恐我忘了似的，把本在半个月前每次电话中他老人家说了的话，今天竟特意打电话给我，说：“早一点回家过年啊！你们哪天会回啊？我和你娘把四五张床都铺好了，就等你们回来啊！”父亲那饱含着磁性的洪亮声音，听得我心里暖盈盈的。

父亲已是九十几岁的耋耄之人，近一个世纪的生涯风雨没有把他摧倒，苦尽甘来的生话倒使他越活越滋润，越活越有盼头。有话说，精神不倒，生命不息。他老人家也许正是有根坚韧的精神之柱，你看，头发虽然苍白苍白，但是很滋润；脸上沧桑凸兀，可没半粒老年斑；出门虽带上一根拐杖，但往往只挟在腋下做做样子。只是偶遇路滑坡徒才撑一撑。老爷子常常到庙里求签问卦，回家总是乐呵呵地。逢人就说：”老菩萨保佑，我活到一百二十岁没问题！“

我们兄妹几个有的在镇上建了房子，有的在城里安了家，可老爷子就是不肯随我们去住。说，乡里水好，空气好，自已种的菜没农药，日子健康自在，何必关在你们那鸟笼子样的屋里受罪！”老爷子不愿进城，其实，他的那几句话只不过是搪塞之言。他怕在城里为难了那上班做工的崽女们。于是，一到逢年过节，他就来神了，天天扳着手指头盼着我们回家，电话里天天念着要我们早点回家。

老爷子名下的儿孙已有四十多人，每每逢年过节真把老父老母乐坏了。老妈早早就会将柜子里的棉絮被单，就着一个火烘烘的太阳，晒干晒透，然后，洒上几滴香水。说儿孙们睡惯了席梦思，盖惯了梦洁，千万得让儿孙们回家能睡好，生怕丁点失误。当然，最上心的还是吃的。老妈每年都要养一些土鸡和兔子，说这是生活在城里儿孙很少吃到的。母亲除了杀几只新鲜的过年炖汤吃外，还会隔前半个月杀几只用细米糠熏得金黄酥香，过年时，用剁椒加大蒜炒着，那味道连舌子都会吞着吃掉。尤其是腊免，那味道真的叫绝，即使五星级酒店的大厨们也难做出此种佳肴吧！此外，老爷子早早就把土猪蹄子，羊肉，牛肉，鲜鱼等在菜单列好，要我那在集镇上当屠夫的五弟一一弄好，不得有误。

过年这天，一大家人陆陆续续地赶回去了。这天一早，老爷子就站在大门口笑眯眯地接了这个又望那个。特别是在孙辈们左一声爷爷，右一声爷爷时，老爷子两眼放光，嘿嘿嘿的笑声不断。是啊，天伦之乐，天伦之乐，就乐在此中。屋子里菜香氤氲，几个嫂子洗菜的，切菜的，炒菜的忙得不亦乐乎。我们这些大男人也不袖手旁观，帮着拿碗上菜，摆桌上酒。只有老爷子的那些曾孙孙们嘴里嚼着糖糖果果，手里捏着烟花爆竹，在禾场边上欢天喜地地玩着。

菜上齐了，老爷子按惯例将最上方那张桌子的酒杯一一满酒。然后点燃三根香烛，毕恭毕敬地站在大门口，仰首苍天，嘴里唸唸有词。大意是，过年了，有请天堂的祖先们回家过年。紧接着老爷子要亲手将缠绕在晾衣竹竿上的那挂千鞭点燃。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喜庆声中，大家才入席就坐。

团年饭开始了，老妈手里捏着大叠红包，一一分发到曾孙辈们手里，母亲一边发红包，一边说，xx又长一岁了，来年身体好，学习好，来个好上加好！孩子们一个个懂事地赞着佬爷爷佬奶奶健康快乐，长命百岁！在吃饭时，大家相互敬酒，挟菜，各自都满脸自豪地聊着一年的收获和来年的打算，老爸老妈听得喜上眉梢，美滋滋，乐融融的。

吃完中午的团年饭，老爸老妈倒是一个劲地催促着那些还得回娘家过年的儿孙携家带小上车赶路。虽然心里有一百个不舍，人家娘爷的心也是肉长的，此时此刻谁不想一家子一个不漏地过喜庆年吃团圆饭啊？老父老母人虽老了，但这些他们似乎比谁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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