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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手记:摇滚乐并没有救赎贾宏声

除了《昨天》,我并没有看过贾宏声演的其他电影。我认为我也并不需要看他演的其他电影,一部《昨天》就足够了。对摇滚乐没什么概念的人是不会觉得《昨天》这部电影有什么可看之处,最多也就认为这是一部反映了一个青年“迷途知返”的教育片。庆幸的是这是一部受众面非常狭窄的电影,如果你喜欢摇滚乐、先锋诗歌、现代美术,这会帮助你迅速沉浸其中,这很好,期望让所有人都能理解的片子必然没有什么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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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手记:摇滚乐并没有救赎贾宏声

那么贾宏声又是谁?喜欢明星八卦的人会告诉你他曾是周迅的前男友、巩俐的同学。大部分人都知道周迅和巩俐,但未必知道贾宏声;这就像提到李亚鹏,人们就会习惯性地称其为王菲前夫一样,这样的标签古怪而令人生厌。准确地说,贾宏声生前是中国国家话剧院演员,并且他可能更希望自己成为一名摇滚乐手。

在我的记忆里,《昨天》这部十四年前的电影曾经在央视6套电影频道播过,似乎我还留有观看这部电影的一些模糊印象。然而认真完整的观看也就是前一段时间的事情。看完之后,心里特别堵。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思绪纷繁,难以平静。

这并不是一部专门讲摇滚乐的电影,然而摇滚乐在影片中又无处不在。抽离了摇滚乐,这部影片将毫无意义。作为一个热爱摇滚乐的人,贾宏声与其他演员相比,显得如此不同,摇滚乐之于他,几乎等于救世主,而他的表演才华在这部影片中也如摇滚乐一般喷薄而出。然而遗憾的是,摇滚乐最终并没有完成对他的救赎。

一个想当摇滚乐手的演员

贾宏声生于1967年,1988年的时候尚在中央戏剧学院求学阶段就已经开始接拍电影了。而在上世纪80年代末,正是中国摇滚风起云涌的一个黄金年代,不仅有一大批国外摇滚乐音响制品通过非正规渠道进入国内,国内的摇滚先驱者们也在积极创作属于中国人自己的原创摇滚乐。在这双重风潮的影响下,一大批青年成为摇滚乐的拥趸。贾宏声即是其中之一。

在电影《昨天》里,贾宏声说演戏太虚伪,只有音乐才是真的。这话用在摇滚乐的创作上确实没错,也是对《礼记·乐记》的“惟乐不可以为伪”观点的认同。摇滚是发自真性情的一种音乐,它会发乎情,但未必能止乎礼义,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具有破坏力,并且在破坏周遭事物的同时,往往可能转向自毁。就像燃烧的恒星一样,燃烧得越猛烈,持续寿命就会越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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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侬是贾宏声的精神导师

贾宏声最后并没有成为摇滚乐手,虽然他也尝试过。然而作为摇滚乐的爱好者,他始终将摇滚乐置于自己精神层面最高的位置。影片中他反复朗诵披头士乐队《Let it be》这首歌曲的歌词:

当我发现自己处于烦恼之中

它来到我的身边

为我指引方向

顺其自然

当我身陷黑暗的时空

它站在我的前面

为我指引方向

顺其自然

所有伤心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将会有一个答案

顺其自然

即使他们将要分离

他们仍有机会看到一个答案

顺其自然

阴云密布的夜空

依旧有光明

它照耀我指导明天

顺其自然

实际上影片对歌词作了修改,原歌词是“圣母玛利亚来到我的身边”,而在贾宏声的朗诵中则改为“它来到我的身边”。贾宏声口中的“它”意指他的精神导师——约翰·列侬。影片里并没有播放或演唱这首歌曲,而是采取了朗诵歌词的形式,极具话剧的形式感,戏剧性地展示了贾宏声深处精神深渊时痛苦的心理抗争与追求光明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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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沟通成为贾宏声的常态

影片中,贾宏声在入住精神病院之前宣称自己是列侬的儿子,这并不是说他的精神真的出了问题,他对现实感到困惑与愤怒,但却找不到一个沟通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桥梁,而周围人同样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进行精神层面的对话,因此他采取了拒绝交流的手段。宣称列侬是自己的父亲成为了拒绝沟通的极端形式。

怀才不遇还是妄自尊大?

如果以一般人的视角来审视贾宏声在《昨天》中的所作所为,那么贾宏声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社会人。他不去工作,吸毒,酗酒,闲逛,或是彻底足不出户,身无分文,连吃碗拉面的十块钱都要向父母伸手,甚至殴打自己的父亲。即使如此,他却觉得所有的人都是“傻波依”。有人给贾宏声打电话希望他演戏,他却怒斥对方,并表明自己不会再接戏,让人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看到自己演的其他影视作品时,他甚至厌恶到砸烂电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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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交桥下由音乐而顿悟的贾宏声泪流满面

贾宏声在影片中认为演戏都是假的,这或许是他在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的真实想法。《昨天》的妙处就在于它是一部自传体电影,或者说“伪自传体电影”,要对这类电影进行严格的现实与表演的区分比较难,当贾宏声在出演这部电影的时候,他会不会依然认为这样的表演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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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磕吉他的贾宏声

在影片中贾宏声说:“我好像看见了自己的终点,而他们还在毫无目的的东奔西跑,我感觉他们都是白痴。”这样的观点很容易遭到别人的攻击,并且被扣上妄自尊大的帽子。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勇气。贾宏声所面对的现实是自己并没有特别出色的作品来证明自己的表演天赋,然而他又认为已经通过摇滚乐几乎悟出了艺术的真谛。当自己不被认可,屡次受到嘲笑时,除了展示近乎虚无的“死磕”之外,他没有找到一个落地可行的方法,也因此在自毁与自救的反复斗争中耗尽精力。

其实贾宏声更适合演话剧而非电影或电视,与电影和电视相比,话剧有着更大的表现张力,也有着更加戏剧化的表现形式和冲突。贾宏声的表演风格恰恰契合了话剧这种表演形式,而《昨天》则是融话剧与电影为一体,这就为贾宏声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华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平台。有人说贾宏声的表演太做作,这个可以理解,演话剧没有不做作的,而所谓的“做作”即是有意营造一种陌生化效果,与日常生活形成区别,使人觉得它像“戏剧”。

走进去,却没能走出来

贾宏声拍《昨天》主要是为了回顾和总结自己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那段不堪回首的黑暗生活,并试图以此作为自己的警戒。直面自己的黑暗过去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贾宏声接受了这样的挑战,并且完成了这个挑战。但是最终有没有走出心结,在我看来他依然没有。拍完《昨天》后九年的时间内,他还是选择了以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

关于他为什么要选择自杀,说法也有多种,有的认为是事业不顺,有的认为是感情坎坷,有的认为是毒还没戒彻底,还有的认为是抑郁症长期不愈。不过,不管怎么样,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摇滚给了贾宏声精神力量,却没有使他强大到足以淡然面对任何事物。对理想的焦虑始终灼烧着他不安的心,他拼命思考人活着的意义,觉得“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终点”,但“好像看到”与“已经看到”毕竟还差了一层。正是由于无法突破这一层,所以他的痛苦才会越积越多,以致最后自己无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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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院的午夜独白揭示了贾宏声的爱与痛

其实贾宏声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痛点在哪里,在精神病院那场戏里他有一段非常重要的独白:“阴云密布的夜空依旧会有光明,它照耀我直到明天,顺其自然。我又一次梦见了那条龙,它盘在屋顶上,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它问我你是谁,我说我是贾宏声,他说贾宏声又是谁,我说贾宏声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是个演员,热爱摇滚乐,爱列侬和罗伯特·普兰特,曾经想成为一名伟大的演员,也想组建一支伟大的乐队。它说你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个人,你爱吃面条,鸡蛋,爱穿时髦的衣服,可以给影迷签名,可以哭也可以笑,受不了的时候还可以求人。我问它我为什么在这儿呢,它说这是对你的惩罚,因为你身上恶的东西太多了,必须把这些恶的东西清理出去,你才能彻底干净。我问它我干净了吗,它没有回答,两只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我,然后就飞走了,你就是一个人……你就是一个人……一个人,你就是一个人……你就是一个人……。”

这段独白足以说明贾宏声对自己的痛苦思考,他坦率地承认自己只是一个与其他人并无本质区别的“人”,而作为“人”,必然具有人所共有的人性弱点。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的人性之恶,并且敢于通过这部电影将其暴露于所有人面前。然而作为一个人,恶是不可能完全彻底清除掉的,包括贾宏声的精神之父列侬都无法做到这一点。贾宏声自己也肯定想到了这一点,这个结论必然令他感到失望,当自己的精神导师都无法为他解决人生困惑时,接下来的路要么反观诸己,要么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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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中的窦唯

我不禁想到了这部电影配乐里窦唯的那首《高级动物》,它准确而冷酷地道出了人的恶,正契合了这部电影的情绪。在电影里除了这首歌,窦唯还有《上帝保佑》和《黑色梦中》这两首歌。窦唯的这三首歌都是他单飞后第一张个人专辑《黑梦》里的歌曲,那时候的窦唯依然愤怒而敏感,但他找到了能够支撑自己精神的音乐力量,越来越关注内心的平静,可以说,现在的窦唯已经到了宠辱不惊、外物无扰的境界,真正跨越了“好像看到”与“已经看到”之间的藩篱,生活在窦唯这里已经超越了日常意义,成为一种诗意的栖居,进得来,也能出的去。

在《昨天》的结尾,贾宏声出院后开始与家人进行交流,而剧末那一声婴儿的啼哭似乎预示着贾宏声人生之路新的开始。然而这一切只是表象,真实的结局其实早就定格在他精神病院夜半独白那一刻。电影拍完之后的九年时间里,贾宏声的思考一直在延续,只是,他走进去了,却再也没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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