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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芝加哥大学研究近东语言

我在芝加哥大学研究近东语言图片来源:网络

微信号:MenaStudies

文 | 张泓玮

作者系芝加哥大学近东语言文明系在读博士生

2013年初的某个夜晚,正值等待申请结果的时段,我习惯性地查看邮箱时,见到芝加哥大学近东系某教授的来信,表达了接收我为博士生的意愿。想来最初我对于“闪族语言”的了解,就是来源于芝大近东系的网站,而且芝大是我当时申请的众多学校中,博士项目与我期待的目标专业方向最为吻合的。读邮件时的欣喜若狂,至今记忆犹新。

芝加哥大学近东语言文明系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始建于1919年的芝加哥大学东方学院。当年,在埃及学家James Henry Breasted的提议下,东方学院成立奠基,成为芝大最初的主要科研教学单位之一。Breasted曾在柏林大学师从著名埃及学家Adolf Erman,成为第一位获得埃及学博士学位的美国人。

今天,东方学院依旧保留着科研单位的作用和地位,其所在的东方学院博物馆汇聚了众多来自埃及、以色列、叙利亚、土耳其、伊拉克和伊朗的珍贵文物,免费对公众开放。文物除了早年一线考古发掘成果和个人收藏捐赠之外,还包括部分中东国家文物部门的馈赠,以答谢东方学院的学者多次主持、参与的相关考古遗址的发掘工作。其中最壮观的展品当数埃及法老图坦卡蒙的雕像,以及来自亚述王萨尔贡二世王城Dur-Sharrukin(今伊拉克尼尼微省的Khorsabad)的“拉玛苏”(Lamassu)。而近东语言文明系是芝大规范院系设置后,负责教学和学位授予的单位,和东方学院共享师资和科研资料。

我在芝加哥大学研究近东语言图片来源:芝加哥大学近东语言文明系官网截图

目前,芝大近东系下设古代、近现代博士项目14个。古代方向的博士项目有:古代近东历史、比较闪米特语、楔形文字研究、埃及学、近东艺术与考古、近东犹太研究、西北闪米特语文学。近现代的博士项目有:阿拉伯语言文学、伊斯兰考古、伊斯兰历史与文明、伊斯兰思潮、现代希伯来语言文学、波斯语言文学、奥斯曼土耳其研究。此外,还设有两个复合博士项目——与神学院合作的“希伯来圣经与近东”,以及一个近东系和语言学系联合培养的博士项目。

学有余力的学生,还可以申请近东系内部的双专业——现在古代方向在读博士生中,就有两名选择了埃及学和西北闪米特语文学双专业。由于下设项目众多,近东系已然在项目数量上成为芝大数一数二的系级教学单位。芝大于1965年建立了中东研究中心,开设近东系近现代方向的硕士项目,由于中东研究中心师资即近东系教职工,加上硕士生中渐渐出现对古代方向的需求,自2013年开始,中东中心开始试行开设古代方向的硕士项目,2014年纳入常规招生。

我的专业名称——“比较闪米特语”,是个相对字面的直译(Comparative Semitics)。哈佛大学近东语言文明系曾经开设的相应的专业,名曰“闪米特语文学”(Semitic Philology)。“闪(米特)族”、“闪(米特)语”的名称来自《圣经•创世纪》中挪亚(נֹחַ)长子闪(שֵׂם)的德语形容词semitisch:1781年,德国学者August Ludwig von Schlözer将希伯来语、阿拉伯语等近东地区的几个具有一定共性的语言命名为semitisch。

个人以为,芝大的专业名称相对“中性”,取“比较研究”之意,允许学生在语言学(linguistic approach)和语文学(philological approach、)二者之中选择一个作为专业方向。博士项目的基本要求包括普通语言学、普通历史比较语言学、闪米特语历史比较语言学、五支主要闪米特语(阿卡德语、阿拉伯语、阿拉姆语、希伯来语、古典埃塞俄比亚语)以及古代近东文明系列课程。

近东研究起源于西方学者对今天中东地区各种文明的热衷,而语言则是研究的基础。美国学术圈中也许存在个别对对象国/地区的语言听说读写掌握程度不均衡的学者,但是几乎都具备足够熟练的的能力,在研究中处理各种相关语言写就的文献。立志研究阿拉伯世界却不掌握阿拉伯语的学生,连毕业都不可能,更何况跻身学术圈。

除此之外,总体上,美国大学普遍重视“文献工具语言”,这一点在近东系体现更为明显。近东研究肇始于德法,很多德法学者的著作至今仍是经典参考。比如在我的领域,德国闪米特语言学家Carl Brockelmann发表于1908-1913年的两卷本《闪米特语比较语法基础》(Grundriss der vergleichenden Grammatik der semitischen Sprachen),至今有着难以撼动的经典地位。德法之外,由于近年来意大利学者掌握着埃卜拉(Ebla)研究的一手资料、以色列的圣经研究蓬勃发展、土耳其的赫梯研究方兴未艾,近东系的“外语清单”也在不断地增加。因此,近东系的博士生,必须学三四种语言的情况极为正常。

美国高校很少见“XX语系”这样的系一级教学单位,很多语言教学都是依托相关研究的师资,以芝大为例,近东系几乎包揽了整个学校的近东语言教学。神学院开设的初级古典阿拉伯语和初级圣经希伯来语大概是仅有的例外,但我导师在初到芝大的时候,也曾在近东系下开设初级古典阿拉伯语的课程。依照个人体会,可以总概括出以下一些特点:

语言种类多

由于近东研究本身涵盖的范围就极广,对象国包含西亚北非中亚诸多国家地区,因此在近东系从事相关研究的老师可以开设的语言也相当多。除了阿拉伯语、希伯来语、波斯语、土耳其语这些在中国外语类院校多有开设的“普通”语言之外,还有相当多“不普通”的语言。亚美尼亚语、阿塞拜疆语、乌兹别克语、中古埃及语、科普特语、阿卡德语、苏美尔语、埃兰语(Elamite)、腓尼基语、乌加里特语(Ugaritic)、叙利亚语(Syriac)、古典埃塞俄比亚语(Ge‘ez)、古代南阿拉比亚语(Old South Arabian)、赫梯语、卢维语(Luwian)等等。相对“普通”的语言课基本上每年都开,“不普通”的语言,则会有隔年或隔两年开课的情况。虽然开课频率不同,但都是常规课程。

我在芝加哥大学研究近东语言图片来源:芝加哥大学近东语言文明系官网

不计开课成本

近东系开设的不少语言课相当“小众”,选课的学生一般都不会太多,今年有14个学生选叙利亚语,一时间竟成了系里的大新闻。古代语言班上仅有三四个学生的情况极其常见,小众的现代语言同样会出现只有一两个学生的情况。而无论学生如何之少,只要有学生,课就可以开,不会因为计较开课成本而因学生数量不足而取消课程。

唯一无奈的大概就是近东系有助教任务的博士生了,尤其是古代方向的博士生。按照芝大的规定,少于12个人的语言课,博士生助教只能被当作“语言助理”(Language Assistant),不能做“教学助理”(Teaching Assistant),前者薪酬只有后者的一半。

我在芝加哥大学研究近东语言图片来源:芝加哥大学近东语言文明系官网

选课、开课方式多样

美国高校语言类课程基本上是面向所有学生开放的,本科生研究生同时从零开始牙牙学语的情况相当普遍。个别课程有一些选课条件(prerequisite),于是会一定程度上自带门槛。例如我第二年上的一门古代北阿拉比亚语(Ancient North Arabian)课,选课的条件是“了解至少一门闪米特语,最好是阿拉伯语”。和其他课程一样,语言课同样允许不同的选课方式,芝大有credit和pass/fail两种修学分的方式,前者会得到分数,后者只有通过与否两种成绩。

此外,旁听(audit)语言课的情况也并不罕见,旁听生需要完成课程、作业和课上练习,但不参加考试。博士生在高级阶段很可能出于研究需要旁听一些语言课:我当时古代北阿拉比亚语课的班上,就有三个是在论文写作阶段的博士生。同样是语言课,开课的方式也有可能是seminar或independent study,相对于普通语言课程而言,更加重视对于语言相关内容的讨论,如文本解读等等。

我在芝加哥大学研究近东语言图片来源:芝加哥大学近东语言文明系官网

时不时提供各种非常规课程

非常规课程的可能是本校老师开设的实验性新课程,还可能是非本校老师(如访问学者、博士后)临时开设的课程。这类课程完全无法预期,大概只有看运气了。 我第二年时,在芝大近东系做博后的一位意大利博士先是开了一门古阿卡德语课,接着又开了一门埃卜拉语(Eblaite)课,大概在他之后都难再有了。

同年,在芝大神学院的一位叙利亚访问学者,在他开的古典阿拉伯语课上加入了《古兰经》诵读入门教学。虽然神学院一直都开古典阿拉伯语课,但是那位叙利亚教授本人是全本记忆《古兰经》并持有诵读证书的,西方学者中具有这种资历的大概很少。

总体上,大概可以说,美国高校的语言教学比较重视“实战训练”。从事中东语言教学的教师,大多是熟练掌握英语的对象国母语人士,学校对助教学生的要求也是“母语或接近母语的熟练程度”。因此从一开始,学生就可以接触“真实”的语言并接受实战训练,教师往往夹杂外语双语授课。

相比国内高校有限的外教条件,美国学生的确在这方面享受着更加优厚的条件。加上很多教材重视交际,美国高校的训练模式似乎以听说能力为首要目标,但同时,也存在不少学生到了高级阶段仍存在基础语言问题的情况。

古代语言的教学重点不同,但重视“实战训练”的特点仍然可见。以芝大传统的阿卡德语和古典希伯来语初级课程为例:阿卡德语的学生在第一个“学季”(quarter,10周)的内完成基础语法学习,第二学季开始阅读《汉谟拉比法典》,第三学季根据开课老师的情况继续阅读(我第一年时是《辛那赫里布六棱柱》);

古典希伯来语的学生在第一二学季完成Thomas O Lambdin的经典教材的大部分内容,第三学季完成剩余的几课之后,直接开始阅读希伯来语《圣经》原文。这一点同样存在于针对文献工具语言开设的语言课。

我在芝加哥大学研究近东语言图片来源:芝加哥大学近东语言文明系官网

相对而言,专门针对语言的专业方向总还是少数。但是,涉及近东和近现代中东研究的方向,无论文学、历史、政治、社会、宗教,想要接触基础文献,都需要足够的语言基础。暑假时,听闻某历史学大会上,国内与会者用英文向日本学者提问,言辞似乎略带民族情绪,没想到日本学者直接用流利的汉语作答,一时震撼全场。

技多不压身,立志研究中东地区的学生,有机会在美国高校学习的话,如果能充分利用这里的学习条件,为自己多添加一些必要的研究工具语言的话,当可为自己将来的研究增添诸多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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