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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历过的三次艰难时光

我经历过的三次艰难时光

身处大潮中,谁都难以独善其身,但无论如何,都要有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只要有希望,只要做,就会有未来,所有的艰难时光,最终都会过去的,而未来,也会像曾经的危机结束后那样,仍然是一片光明。

本周出去拜访客户,得到的消息都不太好,普遍出现了订单下滑的情况。有些厂,已经淡到没单可做了。大家在一起聊天,都说,现在还不是最糟糕的时候,下个月会更严峻,估计工厂还会倒一批。刷下朋友圈,大家转发的不是XX厂倒了,就是XX厂的老板跑了之类的消息。夜深人静,整理完客户资料之后,坐着发了会呆,仔细想了想,从我参加工作至今,曾经经历过两次类似的危机了。这次是第三次。

第一次,是在1997年,那时候,我刚刚出来工作不久,对工作还没用什么概念。还记得,我是3月份入厂的,上了半个月班之后,就好像没有什么事做了,而后公司就安排我们每天种树,除草,挖坑,扫地,总之都是些与工作无关的事情。我还清楚记得,我那时候的工资是10.76一天,整整三个月,扣除掉各种费用,我都是拿199块钱,至今,当年领工资的存折我还保存着。期间好多老员工都离开了,但我幸运地熬过了裁员潮,成为当时工厂剩下的不多的员工之一。后来我大概想明白了一点,我之所以被留下来,可能不是我工作做得好,而是因为我的工资低的缘故吧!

第二次,则是在2008年。那时候,我在珠海当厂长,已经能非常切身地理解金融危机是怎么回事了。我翻了翻多年没有再上过的博客,上面还有当年的文字记录。

2008年11月6日,我第一次留下了与金融危机影响有关的文字。想来当时可能已经影响到了公司的经营,所以也才变成我与女友每日讨论的重点话题,我才会在博客上写下这些文字吧!当时的那篇短文是这样的:

但愿我不是那个关灯的人

最近一段时间来,我每天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诉小媳妇,哪家哪家公司倒了,或者小媳妇告诉我,哪家哪家公司倒了。合俊倒闭,是她先告诉我的,而上演合俊姐妹篇的东莞韦旭鞋厂倒闭的消息,则是昨晚我告诉她的。说完之后,我不无伤感地说:“别每天都报道别人家的公司倒了,别哪天,回家报道……”“你们工厂也倒了?!”小媳妇接口道。俺点头。

我打电话给老爸老妈,还有兄弟们,内地对金融海啸的冲击还没啥明显的感觉,尤其是偏远的西北。但我们早已感觉到冷了,直到现在冰凉彻骨。尚记得,《劳动法》一出台,距俺们工厂500米的一家服装厂应声关门。那时候,老板还想着扩厂,我还曾经去看过服装厂。后来,老板渐渐不提了。再后来,我们工厂的业务量开始递减,到3个月前,公司先是延迟发放工资,两个月前,开始拖欠工资。到现在为止,员工的工资虽然按时发放了,但拖欠了中高层管理人员整整两月的工资了。

那么下一步是什么呢?我们不敢设想,也不愿意去设想。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公司能好起来,度过这个难关。

记得前几天读到一篇帖子,《最后一个离开深圳的人,把灯关掉》,说:“今天是24节气之中的霜降,老板刚刚通知了:公司要注销。广东话就是‘执笠’。没想到金融危机波及得这么快,都影响到我这样一个普通老百姓了。昨天电视上说,有7成公司不打算招新员工了,8成人暂时不打算跳槽了,09届毕业生有590万,加上未就业的往届毕业生,总共有600万在挣扎。我是其中一个不幸者。我将成为第一个离开深圳的人。麻烦最后一个离开深圳的人,把灯关掉。”

再看看全球,哀鸿遍地。很多工厂倒了,很多公司在裁员,很多老板夜班三更偷偷跑路了,就连诸如戴尔这样的巨头,也为了节约成本,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学习中国,停薪留职了。谁知道我们的命运又会发展成啥样呢?来广东十多年,我从没有一次像此次,此刻这样,感觉到绝望过。

我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千万别让我要成为那个替工厂,或者替珠海关灯的人。

写下第一篇文字没多久之后,11月25日,我写下了第二篇文字。这篇文字详细地述及了当工厂当时的裁员情况,内容如下: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轱辘转——写在公司大裁员之际

《汉乐府》中有首叫《悲歌》的诗,说:“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我知道,这首悲歌,唱的是战乱给他带来的伤害。但现在,要唱悲歌的人,大概是要表达失业对自己带来的伤害了。虽然这个话题,新闻和电视节目很多次想绕过不谈,政府甚至都不想用“失业”这个词,但却是实实在在,无法逃避的现实。

与这个话题紧密相连,割都割不断的,是工厂的倒闭。年初,当新的《劳动法》公布的时候,服装厂和鞋厂开始一家家倒闭,紧接着是纺织厂。当时,虽然我心中也很有触动,但觉得“工厂倒闭”这样的事,离自己很遥远。毕竟,自己所从事的行业,也还算得上是“高新技术”,就算是广东的企业倒光了,自己也会是那个最后关灯的人。

但上个月的某一天,开管理例会的时候,突然发现,市场的表现开始不尽如人意。紧接着,在线产量不饱满了。再后来,自然是,我们也需要裁员了。于是第一轮的裁员开始了。虽然大家都意识到要裁员是必须的,否则公司可能就度不过难关,但在真正的行动上,每个人都趋于保守,不想,也不愿把一个个曾跟自己同甘共苦过的兄弟姐妹裁掉。大家都旁敲侧击,欲言又止。说是裁,其实也没有怎么裁,采取的策略,基本都是走人不补,辞工不留,想走不劝,自然流失的办法。而那时候,员工还是牛气冲天的,稍有不爽,心情不好,或者当主管的在言语上不太讲究,一纸辞工书飘然而至。所以,大家还是两厢情愿,各自心欢。

到了本月初,整个制造业一片阴霾。突然之间,大家都看不到方向和未来了。市场部接到的订单,不足平时的五成。而几乎所有的客户,都不肯给出订单预测了。有些大客户所下的订单,甚至不足上月同期的20%。工厂在线的开工率,直线下降,很快,车间里的人便比产品多了。老板和高层管理者们,在经过了再三犹豫、彷徨、争论、争吵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裁员20%,同时宣布,所有管理人员必须在正常工作时间内调休5天,本月只发70%工资。

此次裁员与变相减薪,与上次大不相同。首先,几乎所有的管理人员,都没有闹情绪,或者表达不满。其次,员工们已经非常谨慎,不再递交辞职单,或者出现与上司语言冲撞的事了。第三,所有部门提交的裁员清单,两天内就到了人力资源部。所有的裁员活动,在一周之内,全部结束了。理论上,裁员前后,大家的情绪会比较低落,可能会影响到工作质量。但实际上,裁员之后,大家的工作效率明显提高了,而且,责任心更强了。那些拿月薪的人员,不再为加班的事锱铢必较,而是主动留下来,将没有干完的事干完,甚至主动争取多干一点其它的事情。我知道,不是大家忽然变得长进和无私了,而是大环境已经很恶劣,每个人都希望保住自己的饭碗。

我还记得,那天,我走过车间长长的走廊,看到那些忙忙碌碌的身影,偶然回首时,眼中藏着掩不住的忧伤。我走过生产线,发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没了。我走过检验岗位,好些灿烂的笑脸没了。我走过公司的保安岗,那个向我打招呼的人,也不是那个每天向我微笑的保安了,只剩一个永远也不会笑的小伙子了。最后,我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正好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抬眼忘过去,我正好看到了玻璃窗外,落日的余辉里,最后一拨离去的员工。有的在回头张望,有的低着头自顾自走,有的在抹眼泪,有的看着厂房,一脸的无助和彷徨。我的心中突然一阵酸楚,一首古老的诗,不期然就蹦进了脑海:“步出城东门,遥望江南路。前日风雪中,故人从此去。”只是,我想,他们肯定没有“愿为双黄鹄,高飞还故乡”的迫切和喜悦。

但这还远不是结束,只是开始的一部分而已。

今天下午,下班前五分钟,我们再度被紧急召集在一起。老板亲自宣布:“鉴于现在环境的恶劣情况,以及订单的状况,我们不得不再次决定,再裁员50%。这次的裁员行动,必须在一周内结束。”整个生产线,强制开一班。所有管理人员,减薪。一些岗位,合并。一些部门,撤销。一些曾跟着老板打天下,以为自己可以在工厂养老的人,霍然发现,自己直接被列在离开人员的名单上——因为他们都拿着高薪。

一场真正的生死博弈,终于开始了。我知道,这次,才是工厂最后的挣扎。是否能活下去,能不能挺过冬天,能不能熬到制造业复苏的那一天,都是未知数。对于工厂而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活着,就意味着能东山再起;活着,就意味着好几百号员工不用流浪街头,可以养家糊口;活着,就意味着老板和股东们不用倾家荡产。工厂活着,对于我而言,则意义更为重大:我可以继续供我的楼,给老爸老妈定期寄一些补品,跟小媳妇偶尔出去吃吃小肥羊,买买D9电影碟,继续过我的被小媳妇命名为“闷骚”的小日子。

在宣布了如此重大的决策之后,所有人竟然罕有的准时下了班。倘佯在黄昏的马路上,我才发现,足足有半年之久,我不曾准时下过班了。也就是说,足足有半年之久,我没有看到过黄昏是什么样了。抬眼望过去,夕阳已沉,彩霞似锦。霞光映红了山,工厂,村庄,树木,马路,以及我的衣服,很神秘,很美丽。

我不知道,这是一天完美的谢幕,还是孕育第二天开始?但我知道,一个嬗变中的制造业,已经开始了;一个嬗变中的工厂,开始了;一个嬗变中的我,也开始了。

当然,那年,公司没有倒,我也没有离开,但公司裁员的疼痛,却长久地留在了我心里。而我当时工作的那家工厂,则于我离开三年之后,也就是2012年倒了。公司的倒闭,不是金融危机直接造成的,但金融危机显然是诱因之一。

而如今,我正在经历着我人生中的第三次艰难时光。如果说前两次,对我影响可能没有那么大的话(毕竟,那时候我是个打工者,还有很多选择的余地),这次,对我的影响就比较大了。我从去年7月份开始筹备成立公司,一直到现在,整个中国的制造业,发展的趋势一直就不好。而我所从事的细分领域,也在经历了十多年的高速发展之后,第一次出现了大规模的调整。我还记得,我去年公司刚开始时想做的客户,因为商务条件没有谈妥而没有做,三个月之后,某个早上,有人打电话告诉我,有三家工厂同一天宣布倒闭了,其中就有我没做的那家。我听到之后,先是震惊,继而是庆幸:幸亏我没有做!

昨天中午在饭桌上,与一位卖设备的老板聊天,他说:“以前我们是希望卖出去的设备越多越好,现在我们则是希望能把交给客户的设备给拉回来。”因为整个行业,付款状况都比较差,收不回来货款。

昨天晚上在另外一个客户处聊天,他感慨:“现在经济这么不景气,我们到底怎么办呢?”我答:“该咋办就咋办,做什么能活下去,就做什么;怎么做能活下去,就怎么做。反正活着就是王道。”是啊,身处大潮中,谁都难以独善其身,但无论如何总不能连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都没有吧?只要有希望,只要做,就会有未来,我相信,这次的艰难时光,也会像97年和08年一样,最终会过去的,而未来,也会像曾经的危机结束后那样,仍然是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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