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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网瘾治疗行业兴起 从传统疗法汲取灵感

网瘾是病吗?医疗界莫衷一是。但这不妨碍网瘾治疗机构在各国迅速兴起。在美国,网瘾治疗可能是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度假地和陌生人促膝谈心,也可能是在荒芜的沙漠中学会自己生火做饭,或者只是关在医院里服几天药……不变的是,治疗对象的手机、电脑等电子设备被全部没收,强行斩断与互联网的任何联系。

这样一趟“旅行”需要花费数万美元,疗效如何一时难言,却依然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的“患者”被家属们强行送来。因为除此之外,他们实在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没电脑也能活下去”】

格里芬今年16岁,某天半夜,他在加利福尼亚州橘子郡的家中被突然叫醒,迷糊间被家人架上车,驶向机场,登上一架飞往犹他州的飞机。“我真的很困惑,不知道自己要上哪儿,”格里芬向美国《大西洋月刊》回忆说,“他们只是说我会好起来。”

下了飞机,格里芬坐上一辆大巴车,来到位于利哈伊的“内陆探险疗养所”(以下简称“内陆”)。在经过体检确认身体状况达标后,他被带到荒凉的沙漠里。

把孩子送去“内陆”,对格里芬的妈妈、43岁的诺埃尔来说是个艰难的决定。她担心儿子会反抗,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他。“这是个吓人的决定,但他太需要帮助了,”诺埃尔说,“到了这地步,我就觉得把他扔在荒郊野外、住帐篷、和野兽为伴,也比让他待在家里感觉更安全。”

认为“网瘾”是病的精神病学专家认为,要诊断一个人对网络的痴迷程度是否达到“成瘾”,不仅仅是计算其上网时间,而是判断这种痴迷是否已经严重影响日常生活,包括人际关系、工作状态、身体健康等。

而据诺埃尔描述,格里芬被送去治疗前,已经达到了这种状态: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打网络游戏,不去上学,不见朋友。她相信儿子受焦虑症和抑郁症的困扰,于是把网络游戏当作发泄和逃避的出口。

诺埃尔试过了很多其他办法让孩子戒除网瘾,却统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内陆”。这家机构的网瘾治疗方案包含心理疾病治疗手法和户外探险活动。它着重通过“野外生存体验”疗法,让网瘾少年提高自立能力和自信心,实现自我康复,摆脱对虚拟世界的依赖。

在犹他州西部的沙漠里,这些平时四体不勤的少年要学会生火、结绳、搭建挡雨棚,时不时登山远足。每周几次,拥有专业资质的精神病学咨询师会组织一对一或小组谈话,让“患者”进行自我剖析和交流:是什么深层原因驱使他们用沉溺网络来发泄情绪。整个疗程费用在2.5万美元至3万美元之间。

格里芬在“内陆”待了44天。他要挑战自己的不仅仅是完全放弃网络游戏。他从来不曾离开父母这么长时间,不曾外出野营。在沙漠中,他最终学会了如何生篝火煮熟食物,如何照顾自己。

格里芬适应了这段特殊的旅行:“感觉好奇特。我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根本接触不到电脑。最后,我意识到,我其实没有电脑也能活下去。”

【学会享受“无聊”】

在网瘾治疗领域,中国、韩国等东亚国家走在前头,“网瘾”被普遍认为是危害青少年成长的社会问题。而在美国,网瘾治疗行业近几年才兴起。

美国许多网瘾治疗机构从治疗毒瘾、赌瘾、酒瘾的传统疗法中汲取灵感,第一步首先是“戒断”。当网瘾“患者”的电脑被拿走时,往往也会表现出类似戒毒初始阶段的痛苦感。

19岁的克洛艾·梅森刚进入位于西雅图郊外的“数字技术可持续性重启中心”(以下简称“重启”)时,离开网络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第一天,我好像整个人麻木了。第二天我感觉非常疲倦,到第三天以及后面的两星期,我感到怒气冲天。我开始梦到(上网的感觉),感觉很累,焦躁不安。”

“重启”的休养中心在华盛顿州福尔城,占地约2万平方米,看起来更像个度假村而非诊所。在这里,接受治疗者不叫“患者”,而叫“参与者”。每个参与者在休养中心住8到12周,期间参与一对一心理咨询和互助小组。那里也有“宠物疗法”,由一只名叫“达科塔”的小型澳大利亚牧羊犬帮助完成。

每位参与者必须制定一项限制自己使用互联网的计划表,包括如何防止网瘾“复发”的具体措施。其他日常活动类似“军训”,规律而单调:学会自己做饭、打扫房间,工作人员每天检查房间卫生。为期八周的疗程费用大约3万美元。

“肯定有些时候你会觉得很无聊,但学会打发无聊感是最有用的部分,”梅森说,“生活中你总会时不时感到无聊,想要用科技设备来转移自己注意力。到了某个地步,你需要学会静坐不动,什么也不干。”

还有一些网瘾治疗机构另辟蹊径。面向成人开放的“扎根夏令营”就是一例。这家机构的宣传中不以任何心理学或医学人士为噱头,仅仅是“不插电”的承诺,就吸引了不少客户。用该机构网站的说法是:“没有显示屏,没有滤波器,没有大数据,没有日程表,没有废话。”报名参加夏令营的成员被要求不用真名,只以昵称相称,不准讨论彼此的工作。

“扎根夏令营”由一家名为“数据消毒”的公司运营,其广告语是“脱网以入世”,报名参加一个周末的活动费用为495美元起步。夏令营活动原本在加州开办,后来因为需求旺盛,又在北卡罗来纳州和得克萨斯州开设了营地,并将马上扩展业务至纽约州和华盛顿州。

夏令营的活动内容除了“不插电”特色外,与其他夏令营无异,包括射箭、徒步远足、游泳、美术和手工艺活动。不过,对参加者来说,远离智能手机、平板电脑、手提电脑,即使仅仅两三天时间,也是很难受的。

29岁的托尼·佩尼切来自俄勒冈州波特兰,参加完一次“扎根夏令营”活动后在“脸书”上发表感想:“简直像参加狂热宗教活动,不过不是坏的那种,近乎宗教感的体验,很神奇。”

【方兴未艾的产业】

随着网瘾治疗机构遍地开花,一些精神病学人士对其宣传的“疗效”提出质疑。首先,“网瘾”算不算一种瘾症还难有定论。宾夕法尼亚大学瘾症研究中心主任查尔斯·奥布莱恩说:“尽管相关治疗方案已经出现,但这不一定说明它真的是一种瘾症。这个国家很自由,随便你以治疗为名开设什么项目都可以,包括被魔鬼上身、外星人附体之类。”

还有批评者指出,只要一个人沉溺于互联网,就随便贴上“网瘾”标签,可能造成社会歧视和过度医疗,还可能制造一种不好的先例:即任何人们钟爱的活动都可能被当成一种疾病。“当你把人们的兴趣和爱好当成一种精神紊乱现象时,你会开始定义‘正常’和‘非正常’,”杜克大学荣誉退休精神病学教授艾伦·弗朗西丝说。

尽管“网瘾治疗”尚无权威认定,但只要人们感到对网络的过度使用影响了日常生活秩序,寻求“治疗”的需求就不会停止。这意味着,美国的网瘾治疗产业方兴未艾。

一些业内人士乐观估计,让美国医疗机构普遍接受“网瘾”诊断只是时间问题,到那时,美国潜在的广大“网瘾患者”才可能获得及时治疗。目前,大多数医疗保险公司都不会赔付网瘾治疗项目的昂贵费用。

从“内陆”回来的格里芬现在已是一名高一学生。家人不准他房间里放电脑。他努力和同学交朋友,试图弥补过去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打游戏失去的社交生活。母亲诺埃尔还是很担心他会“复发”,但母子两人都相信“内陆”的治疗还是有用的。

格里芬说:“我还是会时不时感到焦虑,还是会神经紧张,但现在我快乐多了。以前我怎么也感觉不到快乐。”(沈敏)(新华社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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