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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沟,踏雪访梅

樱桃沟,踏雪访梅

西北风冷冷地,如古埙呜咽,悲切一晚。入冬的初雪,素白冷艳,叩醒我的晨窗旧梦。今天,是我和梅约定茶会的日子,天上人间,为这茶会,居然做好了隆重的铺垫,厚实,纯洁。

梅,是一个安静、爱干净,似乎有些洁癖的女子。住在名叫樱桃沟的地方,那里有一寺、一溪、一塘,一片竹林、一片梅林、一围竹篱,两扇松门篷顶,三间土墙墨瓦的房屋。几株桃梨杏,杂然梅竹间,唯独不见樱桃树。梅,就住在那儿,樱桃沟内,不见樱花的地方。

樱桃沟,踏雪访梅

起了,洗漱静面,沐浴更衣,衬衣白净无渍,一套青兰色休旅服,黑色帆步鞋。披上黑呢长风衣,推门没入碎玉琼飞的大千。缓步间,不看雪中匆匆行人,静心聆听脚下雪碎冰音。在嘎吱声中,竟然走出一些韵律来,细品居然有些心经的读音,梅送与我的,手书金粉小楷的心经,在跫音里,一字一字,散成一朵朵青莲,开在雪霰的冬晨,眉眼间,也不觉得冬天会很冷。

额上有细汗时,已到樱桃沟口。还有十五分钟的脚程,就可见到梅了。略平复一下心境,看看雪里的樱桃沟,与春时的三月,不太一样。春时的樱桃沟,十五里的沟内,成片的樱花,浪浪地骚情,成群逐香的人们,喧闹、嬉戏着,填满春情勃发的山沟。演绎出许多艳遇来,樱花开时,梅,会出去旅行,问过她为何,梅笑而不语。也许她独自清静惯了,也许樱花的美,过于短暂,有些悲凉,会乱了心境。冬天的樱桃沟,樱桃树裹上了丑陋的稻帘,枝桠秃秃的,没了春时容颜,谁还会来关注她的存在。沟内行人很少,也许只有我一人,不为樱花,不为樱桃,踏雪访梅。

樱桃沟,踏雪访梅

路过龙泉寺,寺门紧闭,广场上停着一排轿车,那是和尚们的座驾。新建的龙泉寺,钢筋水泥构筑俗世繁华。阔气的铜钉朱门,告诉世人这里是正处级的寺庙。庙门上方横幅,红底白字。新建龙泉寺开张以来,门票不算贵,六十元人民币。我和梅从未进去过,总觉得寺内香影经声里,透着一股要钱不要经的诡异。雪,白了寺顶,却白不了红色寺门,如桃花般妖娆着一段艳俗的情事。新寺旁一片竹林山坡,散乱堆着一些明初的青砖。那是拆除的旧寺遗存,曾经是我和梅静坐的地方。

古寺不大,在幽篁簇拥里度过了六百年的时光。我和梅相对禅坐,听老禅师虚灵上师,柔缓梵颂,体味着清风入松,鸟鸣幽月的宁静。如今残砖剩瓦,无言地颓毁雪中,没了风入松,明月心。只能听到新寺内和尚们的嬉笑声,那些和尚们是宗教局招来的,拿着丰厚的工资,成家立业,享受着盛世红尘的幸福。虚灵上师是拆迁的那晚故去的,据说是旧疾复发。我站在瓦砾前,想起了老禅师清亮的双眸,红润的脸颊,如同竹坡里正在盛放的梅花,在风雪里红灿灿的怒放。

樱桃沟,踏雪访梅

一条碎石小径,左边是半塘残荷,残荷如墨斗,静静听着雪声。右手是小片梅林,梅花烂烂漫开,雕着冬的门楣。石径尽头是一围竹篱,两扇松纹木门。两级石阶,门开半扇,穿着蓝呢大衣的梅,站在风雪中。白皙的脸上,没有烟色,素面浅眉黑瞳,透着娴静。梅,不是漂亮的佳玉美人,是一个让人温暖舒服的女子。浅浅的笑意在唇边,如夏初红莲雅然花开。无需多言,一句茶好了,蓝莲花开在老屋里。

老屋有近百年的历史,土墙已不见原来的颜色,多了一层岁月的包浆。老屋的主人,去城里寻找繁华,城里的梅,买来,略修整一下,扎起围篱,制松门歇顶,院中种上枣桂,葡葡在木廊上来往黄绿。屋内张罗了一些古旧家俱,享受红尘难得闲静。人性,人心不同,归路各异。脱下外衣围巾,换上软底棉鞋,盘膝坐在木台,靠木圈上,放松一下走过的红尘。梅从内室搬出一张矮矮的红木桌。红木老桌上摆好四碟茶点,有金丝桂花糖,红酥雪枣,白云糕,嫩黄芝麻小饼。旁边紫檀托盘里,两只天青盅,酽红的茶汤,诱惑着眼睛,绵长的香味陶醉了嗅觉。黄泥小炭炉,红红的。一把老土陶壶,咕咕有声,壶嘴里,叹着四季轮回地太息。屋中是清静,舒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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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换上荷色对襟短袄,端来一架火盆放在桌下,与我相对而坐。捧起茶盅,轻啜,醇厚留在舌尖,略略有一些梅花的味道。“这是去年的梅花雪,今儿开坛,煮茶。”梅,轻轻地回答着我的感觉。吃一块桂糖,是一种记忆中的味道。仿佛回到那年的江南,看见一个叫莲的女子,清歌月下,醃制桂花糖身影,眼中有些酸涩了。“廿六年了,你还没忘记吗?也许她又重生了,也许有缘你会再见”。“也许吧,能吃上桂花糖已很不错了”。再喝一口茶,冲淡一下回忆的影子。

梅,大我五岁,那年街头,一群风华少年,热血澎湃。那时的梅,短发,眼睛凌厉,口才很好,喜欢滔滔不绝地演讲着。在那年我遇见了莲、兰、风。风是梅的男友,志同道合的那种,一样的慷慨激扬。我的目光却落上莲的身上,莲,长发荷裙,娇小,浅眉玄睛,透着水般的清莹。那是一种江南烟雨,婉约的味道,我深深地沉醉在雨巷的迷离中,也是那年吃到了桂花糖,终身难忘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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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四月、五月,是我一生最快乐的光阴,与莲的手牵在一起,我们走向街头,我们只想就这样待在一起,不想明天。欢乐总是非常快地过去,六月烙下刻骨的伤痛。莲,红红地开放在街头,兰儿也凋零在风雨中。那一夜没能握住莲的手,一松手,碎成两个世界。后来再见时,莲亦化烟,遗尘江南。莲的父母,那一刻似乎老了二十年,风、梅和我,在那片竹林下葬花,无言别离江南,青春的梦那一刹断篇不见。

再见到梅时,我已过不惑之年,平静苟活在风尘烟波,浑然忘却了曾有过激昂的青春,走着世俗的人生。所幸在一次春游中遇见了老禅师,点亮浑噩归程。在老旧的龙泉寺里,薄雾钟声下,锄月种花,春水煎茶的日子,闲静安适,落下不澜心欢。梅,一脸疲惫的出现在我的眼前时,除了岁月流逝的感伤,还有几分隐隐伤痛,那是隐去的青春回忆。

樱桃沟,踏雪访梅

那年分别后,梅和风,回到梅的故乡,一座江南小城。风入了商行,梅,继承了家学中医。烟火流年里,洇灭了当年豪情,红尘俗世里圆通了起来。物欲充足,精神空了,感情淡了,人也走散了。梅来寻我,想在幽林僻处,找到一个安心的地方。虚灵上师给她安上了心,樱桃沟的梅林竹苑,葬下她的魂,梅,如一株梅,独自暗香在远离尘嚣的山林中。

窗外朦胧起来,雪依旧漱落声远。茶已过五味,和梅说话不多,我们只是品着茶,品着水的味道,恬静、余香、略有温度,或在指尖、或在心田。梅起身,捧出古琴,燃上香,轻拂琴弦,一曲《佩兰》,音韵中似乎听到了我们那年青春的脚步,看到了我们的背影。纽秋兰以为佩,曾经兰花纯洁般的青春,凋落在风雨无情中,如今谁能忆起当年,我们遗落的青葱。 兰生空谷,无人自芳,苟非幽人,谁与相将。时间在这一饮一弦的缝隙无忧散去。。。。。。

(文:雨蝶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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