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熏香，玉体横陈——日本"汤女"的历史

日本人对于洗澡的钟情，基本上已经达到了一个地球人都知道的地步了。早在大航海时代，就有来自欧美的探险家们对日本人的那种洗澡情节叹为观止。

不过反过来说，当年日本人对欧洲人的那股子脏劲儿也是叹为观止。要知道，那年头的西洋人一辈子也就只洗那么两三次澡，其中有一次还是在死以后，所以往往是人未到而味先来。最狠的是贵族，他们喜欢戴假发，而且还喜欢往上面抹猪油以便让毛发看起来更光鲜一点，故而一到夏天，这帮贵妇公爵们满脑袋都是苍蝇围着绕圈。

所以在这里，我劝奉各位姑娘们，最好不要幻想自己能遇上一个格林童话里的白马王子，万一不幸碰上了，赶紧绕开，免得被熏着，真的。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日本人做得是相当到位的。早在奈良时代(710~794年)的时候，日本不但出现了专门用于泡澡的浴缸，甚至还出现了蒸气浴。其实那玩意儿做起来也特别简单——在浴缸下面点燃熊熊烈火而不撤走，随着浴缸里的水汽沸腾，蒸汽不断充满屋子，人坐在里面慢慢发汗。

这绝对是日本史上最早的桑拿浴洗法。

至于浴缸，一般就是准备一个大木桶，将已经烧好的热水倒进去泡。偶尔也会有人口味不同，用石头打造出石头浴缸。但是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在战国时代，还一度出现了铁浴缸，因为能在下面直接加热很省力，外加铁本身导热好，点上火之后，一缸水很快就热了，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深受日本人的喜爱。

而这第一个享受铁浴缸滋味儿的，叫石川五右卫门，只不过他却并非是为了洗澡。

石川五右卫门生于战国时代，曾在伊贺当过忍者，精通各种忍术，和当时日本忍者世界中首位的服部半藏有得一拼，但后来伊贺被织田信长给灭了，幸存下来的五右卫门再也吃不上这碗饭了，只得出去闯荡江湖。

很快他发现，若是利用自己掌握的忍术去偷东西的话，几乎是百偷百中。这世界上只有他不想要的，却没有偷不到的。

尝到了甜头的五右卫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整夜活动在京都大阪街头，将罪恶的双手伸向了一间又一间的屋子。不久之后，他因出手快、技术高，而成为了那年头日本屈指可数的盗圣，同时也是个让各大捕快最为头痛的江洋大盗。

然而，中国有句老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即便是盗窃本领再高，却也终有栽跟头的时候。一次，在石川五右门去偷一个茶碗的时候，因不慎触发机关，而被周围的守卫发现，然后当场就被擒获了。

说起来，这都该算是他自己倒霉，因为那个茶碗叫千鸟香炉，拥有者是当时日本的实际统治者丰臣秀吉。这千鸟香炉价值连城，深受秀吉喜爱，为了防盗，他想出了各种办法，不仅在其周围安插了明暗两层护卫，甚至还让人制作了一道道机关，比如在茶碗的周围安装了一根根铁丝，再在铁丝上挂了无数个铃铛。这样，只要一接近，便会发出如同千百只鸟嘶鸣一般的声音，这也就是为何这个茶碗会叫“千鸟”了。

但石川五右卫门不知道，他只知道最好的宝贝在最大的官儿家里，于是便兴冲冲地在一个月高夜黑的晚上去了丰臣秀吉那里，然后踩着了铃铛，被逮了个正着。

秀吉大怒，说你偷别人家的宝贝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敢把黑手伸我这里来了，不治治你真是没天理了!不过他当时并未起杀心，只是想好好审审这个该死的梁上君子，让他把偷到手的宝贝都给吐出来。

但当秀吉知道了五右卫门是忍者出身，且还是伊贺忍者之后，顿时吃了一惊。

他觉得这家伙可能并非是来偷一个茶碗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来刺杀自己的。这么一想，这个人自然就留不得了。

又怒又怕的秀吉为了杀一儆百，特地下令不用传统的斩首法来处决五右卫门，而是命手下人在京都的三条河源架起一口大锅，里面灌水下面点火。煮沸后，把石川五右卫门用铁索绑着丢入其中，将其活活煮了。

于是，一代伟大的忍者兼小偷五右卫门，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离开了人间。

但是，由于他平日里有把偷来的钱财分给贫苦的百姓的好习惯，素来有“义贼”的名号，故而老百姓们都挺喜欢他的，觉得他是条好汉，就这么被煮了实在有些可惜。于是，为了纪念他，便有人在家里弄了个铁浴缸，在里面洗起了澡，效果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加热快，温度高，相当不错。

只不过那会儿日本的铁产量不高，所以这东西也没几个人能用得起。事实上，即便是私人浴室乃至是私人浴缸，在当时的日本也是属于仅有达官显贵才能拥有的稀罕物，就算是武士，不到一定地位，也是用不起的。

在那年头的日本，能够洗上一次澡其实也并不容易，而请人来自己家里洗澡，那可是天大的招待，至于领导让你去他家洗澡，那等于就在告诉你：我要提拔你了。

等到进入了江户时代之后，虽说生产力没有太大的提高，但爱上泡澡的人却大大地增多，为了能够保证让一般平民也能洗上热水澡，各地的街头开始出现了公共澡堂，其中由以江户的数量为最，据说最多的时候超过了一千家。

这些个浴室，都是男女混浴的。

之所以会有男女混浴这样的情况出现，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为了省钱。江户时代的公共浴室一般规模面积都不大，与其造两个小池子，还不如造一个大池子。再说了，很多老板都认为，两个池子的开销也比一个池子要来得大。所以考虑到这层，男女混浴也就不足为奇了。

同时还要说一句的是，很多人都以日本古代有男女混浴这个现象来说事，认为日本自古以来就是个性开放的国度，甚至公开指认日本人色情下流。其实这是无稽之谈，要知道，在江户时代的公共浴室里，无论男女浴客，在出更衣室进浴池的时候都会在下半身裹上白布，以遮挡隐私部位。即便是进了池子，这层白布也不会摘下，至于上半身虽说裸着倒是裸着，可如果你看人家上面的时候，绝对能被别人发现。不光是别人，周围的人也同样能看到你那火辣辣、色迷迷的目光，素来讲究“即便作奸犯科，却也不能丢人现眼”的要面子的日本人，是断然不会那么傻缺的，所以，色情什么的也就就无从说起了。

不过，尽管如此，倒也不是说公共浴室就此便是净地一块了。其实那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纯洁如雪的好地方，若说是藏污纳垢，虽说话有点难听，但却也也还算贴切。这主要是因为，在江户时代初期，每一个公共浴室中，都有提供为顾客擦背的业务，而擦背的，一律都是年轻的女子。

这实际上也挺好理解。你叫一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拿着一块白毛巾往你身后一跪，恐怕你也没心情继续泡澡了吧?而且这浴池子里还有不少女性顾客，你让她们怎么可能接受让陌生男人来擦自己的背部呢?

而那些负责专业擦背的妹子，有一个统一的称号，叫汤女。汤，在日语中就是热水的意思，这个词是从中国传过去的，只不过中文里已经不再有这么个用法了。

汤女们在浴室中不光光是要为客人擦背，还要在客人洗完了或是来洗还没洗的时候，提供一些端茶送水的接待工作。因为无时无刻不在和男性客人接触，而且工

资又不怎么特别高，于是便渐渐出现了汤女兼色情服务生这样的现象，而且很快就蔓延开去，风靡了整个江户的浴室。

一时间，浴室几乎就成了妓院一般的地方。这不光是让女浴客们深受其扰，同时也败坏了社会风气。所以在明历三年(1657年)的时候，幕府特地颁布命令，全面禁止了汤女这一职业。

要擦背，自己给自己擦吧!

然而这条命令下达之后，浴室里的风气却依然没有好转，主要原因在于那些已经习惯了有女人陪的男浴客们一下子没了汤女，顿感寂寞异常，于是便将罪恶的双手伸向了无辜的女浴客。一时间，公共浴室里性骚扰事件层出不穷，甚至有幕府官员的老婆女儿去洗澡也被摸了屁股这样的事情发生，弄得上头非常恼火。

于是在宽政三年(1791年)的时候，幕府再下了一道命令，说是从今往后禁止男女混浴，每个澡堂子最少开两个池子，男归男，女归女，违者立即法办，严惩不贷。

于是，公共浴室终于变成了一个单纯的洗澡场所了。只不过，光靠那几个洗澡钱实在是太过薄利，所以经营者们又尽可能地在合法范围内，想出了各种服务内容以增加利润。比如在浴室的二楼开设了被称作“休息室”的场所。

当然，经过幕府如此三令五申以及各种扫黄打非的活动，里面是肯定不会有什么特殊服务之类的猫腻现象，有的只是普通的娱乐而已，比如出租围棋将棋之类，供老头大叔们一乐。除此之外，这里同时也卖牙膏和爽身粉等类似产品，有时候甚至还会举行诗歌交流会和插画大会，大家伙洗完澡之后其乐融融地欢聚一堂，甚是热闹。

在江户街头的浴室休息所里，你可以听到最新的街头巷尾的各种八卦传闻，也能知道各种最新动向，同样还能结识各类人等。总之一句话，那里是江户时代庶民的社交场所和娱乐中心，所以很多人去浴室往往都不洗澡，但也要在休息所里泡上一两个小时，点上一杯茶，跟三五个朋友聊上半天。

这样的公共浴室在今天的日本依然存在，日语中叫做“钱汤”，在日本人尤其是中老年世界里，还是相当受欢迎的。

日本人一直认为，泡在浴缸里，不仅能泡去身上的污垢，消除一天的劳累，甚至还能起到洗涤净化心灵的作用。常洗澡的人，连心都是干净的。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千百年以来，洗澡这件事情一直在日本具有着如此独特魅力的原因吧。

摘自《日本调：一部穿越时空的日本风情史》

作者：樱雪丸

出版社：武汉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3-0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