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河南·暖暖新年”来稿选粹《乡村女人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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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女人的年作者：刘红霞
乡村女人的年，从腊八节就开始了。熬好甜粥、腌上腊八蒜后，女人就开始细细地盘算接下来的日子要干什么了。
淘洗粮食磨年面是首当其冲的。打开仓库，从高高的小麦囤里灌出满满两大化肥袋麦子。先过一遍筛子，筛除草籽等杂质，再拣一遍，看看有没有筛不净的小石头，淘洗也比平时多一遍。好在腊月的井水怜惜女人，整个冬天都温温的，冒着微微白烟。冬天的阳光不强，不容易晒干湿淋淋的麦子，女人就用干净的棉布把麦子擦松散，再摊在平房上晾晒。
平时磨面都是男人的活，磨年面女人常常亲自跟到磨坊去。因为年关时，面人似的磨倌儿几乎昼夜不停地跟着机器旋转，看哪儿都是白的，如不专门提醒，头遍面接错的情况时有发生。再有，女人还不了解自家那个粗心的男人？到了磨坊，就跟同是排队等候磨面的人天南地北地侃起来，根本记不住女人临走前反复交代的接好头遍面的事情。头遍面又筋又白，用来蒸年馍、包饺子，过年人来客去的，黑馍、黑饺子是断断拿不出手的，所以女人必须亲自监督着磨倌儿把头遍面单独另装才放心。
杀猪的事情按说是男人的活计，可也少不得女人帮忙烧热水，还有那一箩头猪下水，也是经女人的手收拾后才干净，没有怪异的内脏味儿。鸡、鸭和鱼，男人也只负责掂刀的活儿。
赶年集买新碗筷、门画、对联等杂七杂八的年货，一般由男人来做。一趟买不齐下个集再去，反正有车，路也好，一天上街几个来回都不成问题，没准会遇到曾经一起打工的老伙计，再顺便商量下过完年结伴去哪里打工。
女人也赶年集，只不过女人的眼神儿和心思全在服装店里。童装店、老年装店、成年装店，从东街到西街挨个儿进，比较完才知道哪家店衣服既时尚又便宜，然后有重点地进行第二轮“进攻”。
“你少赚点，就当给我捎回一件，我保证以后不去别的店买衣服。”
“薄利多销，你和气点。我回去给俺庄上的嫂子们宣传宣传，都来买你的衣服。”
“你降点我添点，生意不就成了？”
“你看你看，兜里真就这么多钱了，一分都没了。就差几块钱了，能让生意黄了吗？下次来给你赶过来。”
女人使出浑身解数，与店主一番软磨硬泡，终于扛得大包小包凯旋归。买衣服这活儿，磨的是嘴，拼的是耐心，省的可是男人用血汗换来的真金白银，必须女人亲自上阵。要让那些拙嘴笨舌、脾气火急的男人买，少说也得亏个百八十块的。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照例要祭灶王爷。灶王爷要在今晚回天上汇报人间温饱，家家都烙火烧给灶王爷当干粮。为祈求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入地降吉祥”，女人们都用心把火烧做得色香味俱全。
发上一盆精白面，在锅里用温水暖着。等开满盆时，在案板上反复揉，直到揉出韧性。先切出一个大点的面团做平安火烧，圆圆的平安火烧一般是蜜糖芝麻陷，有两重作用。一是先敬奉灶王爷当干粮，灶王爷吃了又香又甜的火烧，到了天上说的自然是带着甜香味儿的好话。二是敬奉之后，就把火烧放到初一早上，家人每人吃一小块儿，预示着来年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平安安、甜甜蜜蜜。据说以前旧社会的时候，战乱不断，人们居无定所，好好的一家人不定啥时候就跑散了。主妇们无以寄托担惊受怕的心情，于是认为祭拜过灶王爷的火烧带了神仙的灵气，定能保佑家人平安团圆。虽然现在是和平年代，很多主妇们因其寓意美好，所以仍坚持这个习惯。
做完平安火烧，再把剩余的面平均切成一个个小面团，中间加上或葱油或蜜糖芝麻或豆沙的馅料，擀出厚厚圆圆的面饼，在平底锅上烤，等烤得暄如小鼓、两面微黄时已大半熟，上屉入笼，蒸上20分钟左右，美味的家庭自制火烧大功告成。也可留几个一直在平底锅里微火烤熟，吃起来焦香焦香的，是牙口硬实的孩子们的最爱。
送完灶王爷，就该蒸馍了。这也是过年的一项重大工程。馍白不白、暄不暄、形状可不可观是评判主妇厨艺的重要标准之一。北方的冬天很冷，发面不易开，女人们为此费尽了苦心。锅里添上水，烧至温温的，把面盆放进去。控制水温很关键，一定要温温的，过凉面不开，过热面会烫得半熟。女人的手就是温度计，伸手一试就知道水温合不合适。女人要不停地试水温、烧火，甚至会半夜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到灶房烧把火、观察面开的情况。面开到何种程度也关系到馍的质量，“不及”和“过了”都不行。不及馍不暄，过了馍发酸。
把开得刚刚好的发面，耐心地揉好几遍，做成圆馍、枣花馍、红薯包、豆沙包、糖包，有的巧妇还会翻新花样，做刺猬馍、口袋馍、蟒蛇馍等来哄吃饭调皮的孩子。
腊月二十八。男人带着孩子们打扫院子、贴门画和对联，女人在厨房里准备煮肉、过油。过了油的食品，吃的时候只用蒸屉热一下即可，省事又好吃，据说还能延长食品保质期。
灶膛的火，烧得旺旺的，红红的火苗儿热烈地舔着锅底。前锅里大块儿的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后锅的油沸着。女人先把丸子、排骨、豆腐干、鸡、鸭、鱼等腌制过后，用油炸至金黄色即成。再把前锅里煮好的肉块儿捞出，肉皮上涂糖色儿，放进热油里小心地炸成酱红色、油亮亮的。（说小心是因为肉块儿里含有水分，放进油锅里会“砰砰砰”地向外溅油），用其做出的干菜扣肉肥而不腻，口感甚好。如果不担心体重的话，吃起来是很尽兴的。
过油这个活儿不轻松，时不时得唤男人过来搭把手，孩子们也慌着进厨房，不过不是帮忙，是冲着那诱人的香味去的。
至于准备饺子馅，对女人就更是小菜一碟了，半天功夫不到一准儿搞定。这有了前期的种种准备，除夕的年夜饭，女人得心应手就张罗了一大桌，一家人热热乎乎地围坐一起，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女人看着一家老小热气腾腾地吃着，欢喜而满足。
如果说女人年前的一系列活动只是为了一顿年夜饭，那可不准确。真正检阅女人的时候是从初二开始的“走亲戚”。
七大姑、八大姨、姥娘、亲舅舅，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女人在厨房开始了新一轮的认真忙碌。除了下酒菜，正餐也得七碟子八碗。荤、素都有，热、凉齐备；红的、黄的、绿的、紫的、白的，五颜六色；再端出热气腾腾、又白又暄的馍，满满一大桌。无论是荤素、热凉的合理搭配，还是颜色、摆盘的用心设计，均突出养眼养胃，都努力表现出体面，证明她是个会当家的贤主妇。
男人热情招呼着客人：“吃菜吃菜，尝尝她做的这个菜！吃馍吃馍，她蒸的馍还能凑合！”客人边吃边夸女人，男人虽然嘴上说着：“就会围锅台，识字不多。”可脸上不自主的满意、骄傲的表情让女人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报！
乡村的年，是一种热烈而隆重的仪式。乡村的女人，是这场庄重的仪式中最不可或缺的角色。
（来源：文明河南来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