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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在清晨遇见女邻居下班,得知她的职业后才发现她身上隐秘伤痕

他总在清晨遇见女邻居下班,得知她的职业后才发现她身上隐秘伤痕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张秋寒 | 禁止转载

“回来啦。”

“出去啊。”

他们照面时,几乎都是这样打招呼。

一般是碰不到彼此的,碰到也是在楼道口,他正准备上岗,她才下班回来。那时是五更天,东方微微有一些浑沌的晓色,西天还悬着残月。清凉的过堂风在楼道里徐徐穿过。

他出门后会骑着摩托车穿越一条条熟悉的街巷,挨家挨户地送牛奶。户主们还在酣眠。他迅疾老练地开关着铁皮奶箱,没有一点声响。

她回家吃完早餐就上床睡觉。白日里,楼道住户们的动静把她的睡眠割得支离破碎。醒来时,天色已经黄昏,她再吃一顿晚餐又要出去工作。

他是白昼的开拓者,她是夜晚的终结者。

偶尔的相遇,只在五更。

他说这种煮茶叶蛋的方法是和祖母学来的。和一般人的配料不大一样,里面有茶叶、花椒、八角,还有一点绍酒。敲鸡蛋的力度也要注意,裂缝不能太大,要小而密,这样佐料才能入味。

她说小时候,她母亲也会早起煮这个,然后放在她手编的毛线网兜里,给她带着上学路上吃。后来母亲身体不大好了,要休养,就不怎么做了。

那天中午,他在楼道里用炉子煮茶叶蛋,她是在睡梦中被这种温暖的香气唤醒的。她趿着人字拖,穿着一条碎花的软绸睡裙,忘记了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就打开门,倚在门边看着他。他见状进屋取了青花碗,夹了好几个给她。她微笑着接过来说:“别在门口站着啊,进来坐。”

房间里垂着厚厚的绒子布幔,遮着日头天光。物品家什都是摆放有度的样子,只是空气不大新鲜,敦敦的,还裹着微微有些糇人的沉香味。她打开壁灯,收拾被褥,在床边开辟出一点位置让他落座:“桌椅太矮了,怕你坐不惯。”

家里是干净整洁的,但她还是一直在调度擦拭着手里的东西。摇头落地扇嗡嗡地吹着,她的睡裙被吹皱,像池面上悠悠的縠纹。

他没问过她的职业。台面上,澜光公寓的房客们似乎对此讳莫如深,其实茶余饭后都拿她作谈资。春天的下午,长舌的大妈们哪个不是搬着小凳子坐在露台上边打盹边闲聊。有人一时没控制住嗓音,其余的就会朝她的房门处挤眉弄眼,示意她还在房里呢。房东太太有时也参与这八卦的茶话会,她们揭人老底的兴致就更高了。

“她哪里人啊。”

“顾城来的。”

“多大岁数啊,我看不超过三十岁。”

“才二十出头唉,原来在芭蕾舞校上过学呢。”

“哎哟,那看起来显老。”

“废话,也不看她做的哪一行。这才多大些,再往后更要老上十岁也不止。”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心里自然有些数。更何况房东太太后来又豁出去补充了一则奇闻:“刚搬来的时候偷偷带过人回来,被我发现了。我说我家老佟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现在住在这里是我的客,指不定哪天他摇身一变就是你的客了,我可没工夫做这种交易。”

“你也不害臊啊。”

“她年纪轻轻就能没皮没脸,我还跟她绕什么圈子啊。”

至于为什么还留她住在这里,房东太太后来没有细说。他想,总不过是她多付了房钱。谁还能和钱过不去。

他让她快点吃,茶叶蛋凉了就不好吃了。她就低下头吃起来,看她咀嚼的样子应该非常享受这道美味。嘴巴涨得鼓鼓的,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说:“我这吃相太难看了。”后来又被蛋黄噎住,他去给她倒水。保温瓶里却都是隔夜半温的水,他就回自己的房间给她取水。她接茶杯时,手掌微微战栗,像一只采花的蜜蜂。

吃完了他要拿回瓷碗去洗,她却非要洗净了再还给他。瓷碗在夺来抢去之间啪嚓摔个粉碎。她又赶忙连连道歉。

她穿着拖鞋,他让她走到旁边去,别被碎渣划了脚。他取了笤帚来打扫。

他们都没再说话,房间里只有瓷片在簸箕里碰撞的声音,倒显得十分安静。

大妈们有的没的开始学他们说话。

“裂缝不能太大,要小而密,这样佐料才能入味。”

“别在门口站着啊,进来坐。”

阴阳怪气,嗤笑不已。学完了还不忘加上评论:“一个个的,念过几天周正书,装腔作势,文屁冲天的。”

房东太太听到风声后上他这里来串门子,自顾自地坐下说:“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我以后给你找也能有的放矢啊。”

她放过一回“矢”,只可惜没有打中他的“的”。那女孩是房东太太的一个远房姨侄女,二十二三的年纪。具体是二十二还是二十三他没有细问。她说她属蛇,他也懒得推算。女孩子模样说得过去,在幼儿园上班给小朋友打饭。倒是家人给她在苏城按揭买下一套房子了,找个男人,两口子还个头二十年,贷也就清了。

他没同意,托房东太太给那女孩子回话,说配不上她。

房东太太说:“你就唬人吧。现在的男孩子谁都想找个自己配不上的,关键人家能看上你吗。门当户对这句老话再走一千年也不过时。”

他其实根本不想在苏城找,找也绝不找苏城女孩。他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附近看到过那些来来往往的所谓白领,一步裙小西装,蹬着十公分的高跟鞋,拿鼻孔当眼睛看人。上了地铁更是如此,宁可站着也不坐空位,好像那上面真有厚厚的几层灰似的。

他当然配不上她们。但他更不愿有这样一个人来俯就自己。

房东太太见他不说话,略坐了一会就起身要走。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扬声嘱托:“人生在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坏容易学好难,自己心里掂量着点。”说罢暗暗地斜视了她微掩的房门。

他又煮了一回茶叶蛋,只是犹豫着要不要给她送去。他趁着楼道口没人在她门前转过两圈,手都要敲上门了却又戛然而止。

日落西山的时候,他先前安排好的去江北姑姑家的计划也搁浅了。就只是敞开门,守着一碗茶叶蛋坐在家里。想等她去上班时交给她。

一直等到入夜,他听到急急的高跟鞋足音,就出门去看。她竟然绕到西面的楼道口下去了。他想,原来真是雷池不能僭越。

他很少在楼道口碰到她了。白日里,她房门紧掩,里头也没有什么动静,不知是没人还是在睡觉。隔壁老大爷的半导体里,音乐电台放着一首老歌:“蜻蜓点水,一闪而过,还没升起,就要降落。”

母亲打电话来,问他近来身体怎样,工作是不是辛苦。又说小舅舅要回老家办厂,如果外面太辛苦就回家帮他做事。还说碰到谁谁谁,打听他的恋爱情况,催他抓紧时间。

他一一作答。挂了电话后细想,哪怕再讨厌苏城,如果乍然离开,肯定还是要舍不得的。

再一次碰到她还是在楼道口,但并非是澜光公寓的楼道口。

他送完甘露桥小区的最后一家,预备返回公司时,突然就往楼上走了两步。这完全是潜意识里的一种机缘感在作祟,指引着驱使着他多走那两步。

她坐在楼梯上,长长的裙子盖着脚。大脚趾露了出来,趾甲上面有残存的一小块暗红蔻丹。脸被蓬松的卷发裹着,脸上有两道灰灰的泪痕,是睫毛膏被冲得淌了下来。因为眼睛充血,眼白也看不清了,整个都是黯淡的。嘴巴哔哔啵啵地抿着过滤嘴,深一口浅一口地抽着烟。她说:“来送牛奶啊。”口气简单平淡,好像在这里碰上一点也不意外。

他伸出手去,想扶她起来。她踌躇了一会伸过来一只颤巍巍的手,还是像一只蜜蜂。楼道里有一扇窗子,透进一点不明的天光。在这衰弱的光线里,他仍然能看清她手腕和手臂上的伤痕。是某些隐晦的工具在她身体上耕种的结果。

他说:“来,来,起来。”

她的双腿因为久坐而发麻,差点一个踉跄跌倒。他说:“扶着我的肩膀,我带你下楼。”

这样的一个清晨,漫天的霞光,庞大隆重的鸽群在楼厦间久久盘旋,行道树在晨风里唰唰啦啦地响着。他载着她在大路上飞驰,头顶是浩浩荡荡的天风。

出来摆早餐摊点的妇人,挥舞着宝剑晨练的老翁,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大家都似乎停下来了,静静地观望着他们这对茫然失措的年轻人。

他们什么都不想要,他们只是想在这样一座城市里来一场痛痛快快的飞驰。

热烈和喧嚣过后,一切都是疲软而平静的。就像一场盛宴,吃到最后酒足饭饱,人总是懒洋洋的,也不大想说话,饭局变得冷寂。

他想喊她过来说话,到底还是作罢了。日影飞走,时针旋转,又到了晚间的光景。他听到她开门的声音,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她走过来说:“我去上班了。”

她说完后彼此都不作声,楼上人家的日用废水顺着管道汩汩地流下来,呼啸远去。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是失语的。发音或咬字都离他很远,舌头迟钝地匍匐在口腔里。

她又轻轻地发了一声:“啊?”是个不动声色的疑问句,带着一点幽怨和不甘在里面。

他最终不置可否。她没有足够的时间等他,轻轻地下楼去了,足音里满满的懈怠。

漫长的冷战一直持续到她动手术。她的第四次人流手术。(原标题:五更——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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