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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纪实文学《燃烧的禹王山》之十三:刺探敌情

抗战纪实文学《燃烧的禹王山》之十三:刺探敌情

守军的军旗,依然在禹王山的山头上飘荡。

敌军损兵折将,禹王山却是久攻不下。坂垣师团长陷入了极度地困惑之中:连日来,皇军投放了这么多飞机、坦克、大炮和兵力,却是屡遭重创,其伤亡与损失远远超过了平型关一战。他再次感到自己在大日本皇军各部、在鲁南战场,已是尊严全无、脸面丢尽。

这时,日军华北方面军津浦北段指挥部在责备坂垣征四郎的同时,也在考虑着禹王山阵地的弃舍问题,既然那是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就应该改变战略战术,集结更多的兵力,向台儿庄以西的韩庄一带迂回。然而,刚愎自用的坂垣征四郎却一意孤行,初衷不改:攻不破禹王山,也不能主动放弃既有的阵地。并且打算要保障足够的兵力,以锅山、胡山和杨庄等据点为支撑,继续牵制守军伺机突破。

此后,敌军几乎是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守军的阵地前。这种毫无规律的轮番出击,确能一时凑效,一支部队竟在当天的夜晚,攻上禹王山东北坡,成了鲜血上的苍蝇挥之不去。两军竟在山棱线前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连续的阻击作战,守军已是兵困马乏。开初那种排山倒海、力退强敌的锐气似乎成了强弩之末。

看着敌军在阵地前的虎视眈眈,张冲是又气又急;他又找到了杨洪元团长:“看起来,敌军是赖在咱的屋檐下不走了,怎样才能将他们赶下山去呢?”

“师长,我正命令各营、各连,轮番上阵,准备在山棱线下开掘工事,以拓展山头上的防御阵地。”

“好的,你这个想法非常好。不过要有足够精力监视敌人,露头就打!”

张冲走后,杨洪元又找到了三营营长王朝卿。

王朝卿,一个老成练达、沉着冷静的指挥员,不但富有作战方略,而且有着山区猎人的丰富经验。此时,他建议杨洪元,应在禹王山顶长达二百多米的山棱线防御工事上,尽快配置密集的火力交叉网,以封锁和打压敌军的攻击,不致影响防御工事的开挖。

杨洪元团长采纳了他的意见,很快配备了十三挺轻机枪,而且每个机枪手的身边备有充足的步枪子弹和手榴弹。

山顶新开挖的防御坑道,也是按照王朝卿营长的设计进行的。这种迷魂阵一样的工事布局,正如他在深山老林捕捉大型猎物的天罗地网,足以使进犯之敌有来无回、有进无出。

士兵们开始在山棱线下挖掘着坑道和交通壕沟。山头上坚硬的土石层给施工带来了很大的难度,官兵们握着洋镐的双手,每刨一下,都会被震得胳膊酸痛,手心发麻。倒是铁叉好一些,粗尖的铁爪下地利落,这样,一点点一片片,由点到片,由片连线的速度,很快形成了规模,见到了效果。

初夏的鲁南昼夜温差很大,不时袭来山野的凉风,冷得人嗦嗦发抖。在深深的坑道内,官兵们有的说着悄悄话,有的打着牙祭,有的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夜空中的星星,不时又勾起了思乡之情。那富饶的昭通、美丽的昆明和如画的泸西,家乡云南的风景与亲情犹如缕缕温馨萦绕在大家的心中。

在山头的坑道里,官兵们也能够清楚地听到山棱线那边敌军“咿哩哇拉”的说话声和铁锨的撞击声,守军们明白,敌军也正在修筑自己的工事。

……

“这样的对峙能保持多久呢?”在徐家洼六十军的指挥部里,卢汉望着方桌上昏黄如豆的油灯抽着烟思考着。缭绕的烟雾,弥漫在屋子的每个角落,呛得参谋长赵锦雯“吭吭呛呛”直咳嗽。

“别睡了,让你睡也睡不着!”卢汉这么一说,赵锦雯真的一个翻身,从地铺上爬了起来:“你都睡不下,我哪能合得上眼,不过我也倒琢磨出一个想法。”

“说说看!”

“敌军只所以能够气壮如牛,在禹王山的防线上有恃无恐,与我军对峙,就是因为他的身后有南杨庄、锅山和胡山这三个据点当支撑、作后盾。”

“是的,这一点我在敌军设立据点以后就考虑到了,那里是我军前沿阵地上一个极大的威胁。”卢汉紧紧盯着参谋长:“可我们眼下已无力主动出击退敌,倒是可以先摧毁他们的后勤保障,来个釜底抽薪。比如摧毁他们的弹药、汽油和粮食等等。”

赵锦雯眼睛一亮:“好,这样断其保障,既可以乘机退敌下山,也可牵制据点里的敌军,使敌人不至于一天几次的在阵地前打打闹闹。”赵锦雯说完犹豫了一下,有些顾虑地说:“可咱们光知道日伪军的后勤保障安置在南杨庄附近,至于具体位置还不太明了,必须先弄清敌军物资集结的具体目标和方位才行。”

“部队都把自己的后勤保障基地视为命根子。南杨庄几里之外就有重兵把守,张冲派特务连的几个人,没沾边就被哨兵发现,他的外甥张震东也一同丧命!”卢汉皱了皱眉头:“咱们都是异乡人,说话时,那里的伪军一听就能识破。”

“这个……,当然咱们队伍上的人,是不可能单独完成这项任务喽。”赵锦雯沉默了一下好似早有考虑:“我看就请那位支前队长配合吧!”

“噢?你是说……梁王城?”

“是啊,就请梁王城。”

“好,这个人胆大心细,办事稳妥,对抗日也是一片忠心。再说,他在禹王山一带,土生地长,轻车熟路,即使碰上了日伪军也不易引起对方的怀疑。

……

第二天,梁王城虽然不知卢汉让他去南杨庄的真正用意,但他还是起了个大早。天刚亮时,他便和一个打扮成当地百姓的滇军,来到了车辐山圩内的小集市上。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将几只鸡、几条鱼和两大块猪肉,连同粉丝、韭菜、大葱拾掇了满满一独轮车。

那位来自六十军重炮营的滇军,姓艮,叫艮德金。原来是182师特务连的侦察员。因为读书时,数学学得好,便被调到炮营。不过在炮营,又因为他的个头矮小,黑黑的,人又很精灵,所以大家都叫他“小炮弹”。艮德金对此从不忌讳,总是乐哈哈地说,既然我是炮兵,我就愿做一颗炮弹,将敌军炸得血肉横飞。

梁王城和“小炮弹”一推一拉,使那辆独轮车轻巧如飞,“吱吱悠悠”的车轮转动声,响彻在无垠的田野里。

去日军南杨庄据点走捷径虽然很近,但梁王城却故意地走起了官道。他先绕到胡山后经锅山,这样,他可以和“小炮弹”一起摸清胡山、锅山一带敌军在这一带更多的情报与信息。

此时的梁王城,与原来的装束完全判若两人。他头戴一顶没了边的席帽夹,一身带着补丁且又油腻乎乎的黑色裤褂,罩住了他强健的肌体。他全然变成了一个乡村厨师的模样,尤其那裤子半截腿,布鞋张着嘴的邋遢样,就连熟人也不敢相信,他就是县青救会的委员、支前的服务团长。“小炮弹”的模样,也与原来面目全非。一身调皮孩子的扮相,加之脸上抹了一层淡淡的油灰,跟在梁王城的身边,就是一个帮厨的小徒弟。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装聋作哑。”停下独轮车,梁王城磕了磕鞋子里的小石粒。

“我知道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小炮弹了,而是你的帮厨徒弟,您就是我师傅!”小炮弹拢了拢拉车的绳子,笑着说。

“好,要来侦察这一套,你这个当兵的应该是我的师傅,不过,现在你可要委屈一点了。”梁王城重又握起独轮车的双把,叫了一声:“走哩!”小炮弹一声不吭,忙挣紧车绳,“吱吱悠悠”的车轴声响,再一次飘荡在前行的乡道上。

来到胡山与锅山低缓的山道时,太阳已经漫过山头。只听从禹王山的方向,又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弹声。小炮弹和梁王城双双停住了脚步,一齐向西边望了望:“弟兄们又和小鬼子干上了。”

梁王城摇了摇头:“小鬼子这一阵子哪一天安稳过?等咱弄清他的老窝,才有这帮小舅孩子好看的。”梁王城和“小炮弹”说完刚要抬脚,忽然看到前面的拐弯处尘土飞扬,两辆绿色的大卡车迎面而来。梁王城一楞:“看看,说小鬼子,小鬼子就来了!”而“小炮弹”心中有数,他料定这便是日军的给养车了。

梁王城本能地摸了摸腰间,可掖在腰上的枪支早已不在了身上。他推着车子和小炮弹顺势躲进了路边的一片灌木丛中。

梁王城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卡车。他稀奇大卡车,像两间小屋一样大,却能被几个轮子驮着跑得疯快。但他更稀奇日本兵,终日狂得象个神仙样,到底是怎样的一副模样?是虎背熊腰三头六臂,还是铁打铜铸刀枪不入?他这些天虽然穿行在战场上为抗日的部队抬伤员、送弹药,可还真的没细细端详过日本兵的模样哩。

日军的大卡车由远而近,驾驶室上一个日军架着机枪,车箱前方站着的两个日本兵也抱着枪支,像猪耳朵一样的帽子遮掩着双颊,迎风一吹,一搧一搧的。梁王城连看了个仔细,心中骂道:他娘的,不就是跟咱的人一样吗。

卡车一擦而过,随即就被团团的尘土所包裹。梁王城只顾着看前卡车站着两个穿着军装的日本兵,却没在意车上拉的什么。倒是“小炮弹”专业在行一眼看穿:“车上拉得全是面粉、粮油,至于日本兵长得什么模样,除了个头矮胖,与咱们中国人没什么两样。传说日本人也是咱中国人的种!”

“就是人性变了,好上人家的门前戳马蜂窝,真是人小鬼大、禽兽不如!”梁王城说完忙又问:“哎?你说那车上装的全是吃的、喝的?”

“没错,车从北边来,肯定南杨庄那边有他们的物资集结地,这是在给锅山、胡山的据点配送给养!”

“好!”梁王城把车子推的飞快,差点撵了小炮弹的脚后跟。

在南杨庄村东北角,有一片大户人家的禾场,禾场的一侧是个大汪塘,汪塘和禾场的周边挺拔着一棵棵粗大的杨柳树。这种乡村最常见的禾场布局,竟被日军利用得恰到好处。杨柳树绿荫如盖,可以遮掩视线。三面环绕的水体,阻隔了外围。如果一旦发生了火灾意外,汪塘里的水也可派上用场。

此时,伞盖一样的杨柳树冠,随风摇曳,雪白的柳絮,漫天飞舞、纷纷扬扬,如腊月里的一场大雪。

日军的一辆辆汽油车、弹药车和坦克、炮车排列有序,远远地可以看见敌军来回晃动的身影。

独轮车在禾场南边的一条小路上停了下。梁王城假装勒着裤带,“小炮弹”则蹲下身来,卷着裤腿。但他们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禾场上的大车小辆。“小炮弹”显得更加机警,他在预测着村庄与禾场的距离,禾场与锅山、胡山以及禹王山分别所处的位置。同时,还意外地发现了一棵大树上的喜鹊窝。喜鹊窝巴斗一样大小,高高悬在那棵大树的枝头,显得特别醒目。小炮弹不禁一阵惊喜:这个喜鹊窝就是个很好的参照物,,就等于日军抛出的氢气球。小炮弹早已在心里盘算好,回去就将这个喜鹊窝当成炮击的目标。

“咳咳咳!你们那两个……,贼头贼脑的是弄什么黄子的?”一个操着满口山东口音的伪军向这边走来,紧随其后的还有几个日本兵。

“小炮弹”默不作声,梁王城一听口音就明白,这是刘黑七的人。他赶忙答话:“嗳,老乡,俺是山东边办桌席的厨子。是来给亲戚送菜的!”

“什么什么,山东老乡?你他娘的净吃鸡巴说屌话,瞎套什么近乎。”那个伪军开始骂骂咧咧。

“我没骗你,我说我是这山东边的。”梁王城说着用手指了指正东。

已经来到跟前的伪军仔细瞅了瞅梁王城,又生气地骂道:“你他娘的忽悠谁呢,这村子里的人早已跑得屌蛋精光,连个鸡猫狗种都没剩,哪还有你什么亲戚?”接着,那几个日军也偎了上来指手画脚“咿哩哇拉”地说着什么。

“哎?您这几位是……。”

“叫皇军!什么这几位!”

“噢,皇军,你们有所不知,我是这锅山东边集市上的厨子,我的老姑娘是个瞎子,姑父也年老多病行走不便。我是怕他家人都跑光了,二位老人没人照料,这些天别在家饿死了,这不,我才来给送点吃食什么的。”梁王城点头哈腰,显得低三下四。

“那,……那个小熊孩呢?”伪军用手指了指“小炮弹”。“小炮弹”忙向梁王城的身后躲去。

“噢,他呀,他是个哑巴,我的徒弟三哑巴!”

伪军不再介意,忙把眼光盯上了车上的鸡鱼肉蛋,脸上很快流露出了几丝贪婪的快意:“正巧,你别去看你的老姑父瞎姑娘啦,就把这车子东西孝敬皇军吧!”说着,抬脚就猛地踢了车子一下。几只老母鸡受到惊吓,随即发出一串“咯哒咯哒”的惊叫声。几个日本兵“哈哈”地大笑之后,接着就在车子上,提鱼、拽鸡;他们一边动手一边还“吆唏,吆唏!”地叫个不停。

梁王城和“小炮弹”被强迫着推起车子,又被带进了村子东头的一家高门大院。

院子里的一切让梁王城为之一震,原来这里是敌军的一个指挥机关。里外戒备森严,日伪军出出进进。东拉西扯的电话线从各屋集中缠绕在一棵枣树上,又从枣树拖向了院外的四面八方。

但令梁王城万万没有料想到的是,就在他和“小炮弹”从后院的厨房前推着空车经过屋山头那条小巷子时,看到一个日军军官,正在训斥一个瘦高个男人。日本军官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国话,大意是怪罪眼前的那个人,是“巴个亚路”,不仅没有完成任务,还让守军打伤了一只胳膊,更有甚者,失去了一条狗,说那条狗的命,比他的命还珍贵。

梁王城和小炮弹悄悄地走了过去。可他瞥眼一看,不禁让他大吃一惊,原来站在日军军官面前低头哈腰挨着训骂的,正是他的五舅汪奉道。这时,梁王城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天晚上,他和姨弟卫玉山追杀的正是他汪奉道!梁王城想到这里赶忙用破席帽夹遮了遮脸,又推起车子和“小炮弹”一起走出了大门。

【本文作者:高福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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