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时代头条 > 正文

火车前行,一路行走一路梦

姜浩峰

火车前行,一路行走一路梦

姜浩峰,现居上海。1978年生于青海省西宁市,11岁独自乘火车往返上海与西宁之间,单程48小时,下车后还意犹未尽。自幼喜欢乘火车旅行的感觉,后来读了4年铁路学校,毕业后在铁路上工作了10年,于是有了14年路龄,自视为“永远的铁路人”。著有随笔集《江湖一碗面》《糕饼一家亲》《总有一天,终点是拉萨》等作品,与上海铁道报社刘建春合著有《中国昆曲地图》一书。目前供职于《新民周刊》,任《财富堂》杂志主笔,在多家报纸开设专栏。

如风般呼啸而过!就是这种感觉。

1995年10月,我在苏州火车站北边看到一列火车从东往西,直奔南京方向而去。那是17岁的我从未见过的火车速度。

学校往事

那时候,我在苏州铁路机械学校读中专,当时是二年级。我的专业课成绩并不理想,在班里几乎是倒数。那时候的铁路中专很吃香,许多从农村考学出来的孩子,中考时就直奔四年制中专而来,所以我所在的班级,就有不少县市的中考状元——如果说将他们比作状元有点过的话,那古时候乡试第一名称为解元,这些县里中考第一名还是担当得起解元名号的。有时候我也会想,他们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仅仅考一个中专?何不进个高中,3年后再放手一搏?后来才知道,在有些地区,一个铁路单位的铁饭碗,比大学学历更有吸引力。

当时,我并不把这些同学视作竞争对手。他们毕业后,自然会分配到老家去,而我自然会分配到上海。苏州,不过如同一个客栈,是人生的一次羁旅。当时班里的上海同学也不少,有铁路子弟,但更多的还是如我这般平常的考生。当时,谁都不知道大家毕业后会去往哪里,虽是服从分配,也知道有不少师兄、师姐去了车辆段,然而对于大多数的同学来说,各自都还在自己的梦里。我记得班上来自长沙的男生吴文韬买了短波收音机,拼命跟着电台在学英语;家住上海的睢亦翔则翻破了《标准日本语》;穆春宁来自青岛,当时的他是一位忧郁的诗人,主编过一本油印的诗集 《太阳花》;也有同学整天在练肌肉……

我们的老师,当时在我眼里,也都是些很有个性的人物。比如班主任黎衍老师,在铁路师范学校教音乐,在铁路机械学校教英语。在后来班级的机械设计专业大作业的时候,他竟然轻轻松松就可以指导我们画三视图。据说他在青春年华时考取了大学,却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去上学,后来在工厂里渐渐就学会了机械制图。我不知道他的一颗热爱音乐的心是从何而来的。那时候,他已年过五旬,一次却突然去了上海,回来的时候向我们展示了一张刚刚领取的音乐专业的本科文凭。1993年9月,他在与我们初见的第一堂课上,写了一黑板的 《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1997年别离之际,他用美声唱法唱了一曲当时流行的 《祝你平安》。黎老师之向学之心及多才多艺,在那所铁路学校似乎无出其右。后来偶尔在网上搜寻,已退休的他竟然参加了北京奥运会歌曲的征集活动,那股劲头,如同弱冠少年。

还有一位胖胖的教柴油机课程的老师,据说曾经是个上海小开。上海小开者,富二代是也。这位胖胖的老师,在还没有发福的时候,在天津大学求学,据说在校足球队还踢过前锋。当年下乡的时候,村里一台手扶拖拉机落水,他帮忙维修。其中一个故障没有排除,这个问题萦绕他一生。乃至在教我们柴油机课程时,作为铁路系统闻名的柴油机专家,特别精通东德进口的高档卧铺车空调柴油发电机者,他却依然在教学过程中将当年那台手扶拖拉机之问公之于众,说给讲台下的中专生听。他的理由是: “莫看年龄、学历,我看好台下诸位。”有时候,我不禁会想,老先生这是不是一种激将法?也许他早已解开了他的那个人生之问?

那时候,我对枯燥的专业课并不感兴趣,也许这与我考这所铁路中专的初衷有关。我也是 “天生的梦想家”。我的初中是上海一所历史悠久的中学,我的初中同学大多以直升本校高中部为目标,当时我却并不认为考高中、考大学是人生大事。我的梦想是能到一个异乡,发思古之幽情,不要有太多人管着我。而那又必须是一所学校——有书读。至于是课内书还是课外书,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学校图书馆有藏书,就成。

在上海中考投志愿,这样的学校并不多,甚至,在我的视野范围内,苏州几乎是惟一的去处。当我到学校报到的时候,发现还在建设中的校园新址,正在苏州火车站的北边。那时候就听说京沪高铁可能会开工,而一旦开工,当时还没完全建设好的学校亦会拆迁。没想到,在那所学校呆了足足四年,却迟迟没有听到京沪高铁开工的消息。1997年,当校园里挂上 “洗雪百年国耻,喜迎香港回归”的红色条幅,就到了我们的告别季。我们一次次到苏州火车站,向旧友告别,一别就是许多年。有的同学后来见过,有的此生或许都无缘相见,哪怕是在同一座城市……

其实,即使是这所学校的旧址,如今也已湮灭在新苏州火车站的庞大建筑里,无处寻觅。

校友之念

最近,穆春宁在微信上发了帖子,我看到他参加了济南铁路局的一次宣传干部培训班。他当年分在青岛车辆段。那以后,他似乎就不再写诗了。早在中专毕业之前,他就把珍藏的不少诗集送给了我,包括莱蒙托夫、叶赛宁、屠格涅夫的作品集。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家中书橱里还有3本他送的诗集,连包书纸都是原封不动的,书脊上是穆春宁用蓝黑钢笔写的书名。一转眼,这已是20多年前的旧物了,真是 “此身虽在堪惊”啊!

最初到青岛报到的穆春宁,当然先在车间里做事。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以工代干起来。据说当时没结婚的他,在段工会从事女职工的思想工作。这些阿姨妈妈的事儿,想来一定折磨得穆诗人够呛。再后来是工作变动,他又回到车间搞技术工作,评上了工程师。至于宣传干部,似乎是他最近的一次换岗。

张癑则是最近我遇到的一位同学。没错,他在上海,如今在铁路局工作。张癑是南京人,毕业后分到南京车辆段,之后工作地址转到了合肥。铁路人,辗转于各个城市工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当然也有走得更远的。比如那位翻破了 《标准日本语》的睢亦翔,如今在澳大利亚的阿德莱德谋生。前年他回国,我和他一同去往南京,参加张癑的婚礼。那一趟沪宁高铁列车,时速飙高到300公里以上。簇新的车厢、超高的速度、漂亮的高铁乘务员,这一切让出国好些年的睢亦翔有些恍惚。

不仅他恍惚,我也有些恍惚。1993年,当我去苏州报到的时候,乘坐的是 “绿皮车”。票价7元,凭借着报到通知书享受到3元5角的半价票优惠。上海到苏州全程运行1小时20分钟。在中专读书期间,我就是乘坐这样的 “绿皮车”往返于沪苏之间。那时候的 “绿皮车”有118个座位,列车上的乘务员不停地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售卖咖啡和茶。

如今,随着 “绿皮车”逐渐退出主流客运市场,那些个陈年旧事似乎也渐渐被人遗忘了。

今年夏天,我去了一次厦门。虽然明明可以坐飞机,我却依然选择了火车。然而,当列车到达厦门北站,我却发现——由于受可能的台风影响,回程的动车车票一概暂时停售。唯有一趟K1210次列车仍然运行。全程24小时39分钟,运行时间是动车的足足三倍。因为在老线开行,并不那么靠海,也没有那么多高架线路,所以它能风雨无阻日复一日,并且将卧铺车厢的旅客,带入香甜的梦乡。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