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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农民》:直寻黄河边的中国之出路

《老农民》:直寻黄河边的中国之出路

牛大胆生于1918年,我的奶奶与他同龄,即使耳聋也依然在追看着这部剧,老爹当然更不会例外。对于他们这两代人来说,那些被绝大多数人遗忘或者不再去管的岁月,从来就不曾走远。山东影视集团出品的电视剧《老农民》开篇,便是在混沌的黄河边上,两个黝黑的老农民,在皲裂的大地上,为了同样黝黑的子女的命运,角力两个字,一横一竖,横着的死去,竖着的活下去。活下去的人,在编剧高满堂、导演张新建的镜头里,前三十年是各种受活,后三十年才有机会实现人与土地、自然、社会和人生的和解。

《老农民》:直寻黄河边的中国之出路

今天中午的麦田

《老农民》可以与莫言、阎连科等华北作家的小说对照着看,相对来说电视剧作为大众消费的精神产品,已经相对柔滑处理牛大胆等人的质疑和反抗。前四分之三的剧情,就是以陈宝国饰演的牛大胆、冯远征饰演的马仁礼、牛莉饰演的杨灯儿、蒋欣饰演的乔月等成分不一的老农民为了共同的目标——活着而折腾。他们的爱恨情愁,在时代的波折中分分合合,戏中人和观众只能纷纷呵呵。只有当社会解决了农民的安全出口,才能稳定的向前发展。《老农民》作为有担当的正剧,给予了观众太多方向的思考。

《老农民》与《钢铁年代》、《温州一家人》构成高满堂“工农商”三部曲,又在大写的鲁剧创作(《闯关东》《知青》《沂蒙》《南下》等,如今鲁剧的重要推手原山东省委常委、宣传部长、济南市委书记王敏已经身陷囹圄,山东济阳人的他曾经在聊城、济南任职)中有着重要的历史节点地位,在当前婆媳剧、抗日神剧、古装剧、都市情感剧甚为风行的电视剧生产播出生态中,山东影视中心以厚重大气的现当代题材突出重围,走出一条电视剧的新出路。

《老农民》的酝酿周期长达五年,拍摄成本也相当高企,最大的开支除了片酬自然就是要在实景中表现四季轮回和六十年沧桑。从土地改革到大跃进,再经过人民公社到包产到户,文艺作品多是运动式、口号化、政治任务来描写,而缺少真正的现实主义艺术作品,十七年文学中的农民已经被证明为历史的化妆品,自从有春节晚会以来的农民更多是在小品和喜剧化影视作品中出现,这当然远离了他们的现实和过去。农民虽然从人数上讲,还有数亿之巨,然而已经不再是社会的重心所在,城市化大潮依然在快速递进,《老农民》的故事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在观众眼前,让我们不要忘记过去的历史是如何发生的,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们是怎样被动做出几代人的牺牲、主动的抗争又如何被以宏大词汇对饥饿游戏中的农民进行物质和精神的双重阉割。

《老农民》通过小人物折射大时代的理念,以黄河边的山东农村六十年的天地玄黄为经线,横切了多个家族与时代、土地、权力、情感、财富与自由的纠葛。本剧带领中国电视观众回望六十年来土地与农民的繁复关系,他们在被解放了自己的同时,是如何被带上枷锁,终究是在新时代里获得了不平等的自由,当然,历史终究给了有能者追问过去、开拓未来的机遇。老百姓的生路,在于给他们平等的公民权利,财产权和生存权,这样才能发展。牛大胆一代人(根据历史进程来讲应该由两代人完成,故事仅十年的路遥小说《平凡的世界》便是如此处理)与土地的相爱相杀便有着充分的历史实在感。

牛大胆和马仁礼,一个是雇农代表着解放前受压迫的庞大群体,一个是在北京上过学的地主二代,象征着传统社会乡绅阶层,他们在土地改革后生产资料上平等,又在阶级属性上不平等,但是归根结底在贫困、解饿、婚姻和没有出路上,非常而绝对的平等。顾炎武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中写道:“封建之失,其专在下;郡县之制,其失在上。”在改革开放之前,中国走到最彻底的层层郡县制,每一级都在上级指令计划下工作、生产、生活。体制异化权力,到基层就完全是无法无天,农民的生存也异化为活着。在人民公社这一超级利维坦里,他们只有唯命是从才能够不惹祸上身。在相当长时间内的经济制度体系中,三农是作为工业背景而存在的,当大队长牛大胆盘算出集体一年的盈余只够买一盒火柴时,从实践的角度就宣告了集体所有制的破产,人民公社、生产队作为集体,其领导人只能在复刻而冗余的一年又一年的内耗中消耗光阴和梦想。

在无尽的饥饿面前,活着的人,有的寄托于民间信仰,有的则是麻木不仁等待可能的死亡,别折腾只是庸人的思路,牛大胆和马仁礼这两个冤家对头实质上都在拷问体制,为什么不能够给我们一条活路,活着是最高的人生目标,牛大胆也要天问:“老天爷,你就留条活路的缝吧”。跪着、匍匐着、站着,都是灾民,他们的终极理性就是活下去。为了保护投机倒把的机会(或者说是权力),传统人格力量的代表人物牛大胆甚至暴力反抗,这是一个大写的人,一曲慷慨激昂的英雄主义悲歌。

集体所有制的人民公社,是热火朝天的戏剧化生产模式,表面看来是璀璨辉煌的大词汇叙事而实际上则是土地的黄昏,《孙子兵法》有云:“上下同欲者胜”,本剧明示,暴风骤雨、翻天覆地之后并非是理想国,乌托邦式的集体所有制,依旧难以解决农村落后的生产力问题。“人人所有、人人无份”,农民作为土地的主人扭曲为奴隶,他们需要不断忍耐困苦,有胆识者在寻找出路,《老农民》正面给予了礼赞。

《老农民》先描述一种从上而下的狂想式生产模式的破产,必须从经验主义基础之上走出一条尊重契约、资本和创新力的新农村模式。《老农民》以反复的斗争、试错和饥饿来告诉观众,“乱自上作”,最终中国历史的语境必须从上而下给出新的安全出口,否则就要承受传统式的大乱大治的恶循环。牛大胆假如在真实历史中估计被打垮十回、枪毙五分钟不成任何问题。

《老子》说“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体面是由自己争取来的,牛马杨这些乡村精英,在每个时代都力争实现人生价值和理想,虽然不免碰撞的头破血流,然而进击的生命终究有时代的回报。黄土、黄烟、黄金,都不如政策、法律带来的广阔空间,大有作为的麦香岭乡亲,在改革开放的时代曲里发展起个体户、乡镇企业和跨国垦荒。即使当前依然有着“同地不同权、同人不同命”的不平等,农村土地财产确权就在眼前,对于农民而言,这是又一个黄金时代。

莫言小说《生死疲劳》里的单干户,尽管是孤独的、被排斥的,然而却有自由生产的权力,这份权力在“统分结合、分地到户”之后的1980年代普遍拥有,1980年代也是中国近代化以来,农民唯一的黄金时代,农村释放了粗暴而有力的生产力,牛大胆们甚至到俄罗斯去种地,农业户口也难得的缩小了非农户口的财富差距。与2008年至今,农村土地产权的确权在进行中。希望在不久的未来,可以通过土地金融化、证券化等等手段,与城市里的土地不再有过大的等级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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