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福建人都去哪了？

如果说人类的迁徙本能也是基因遗传的话，在中国人的迁徙史上，福建人绝对是一个超强基因体。哥不是传说，哥就是爱到处跑。

福建人向外移民的故事，咱们从唐说起吧。

因为唐以前，“福建”还没成人呢。首先人口太少，其他更是不成气候。唐之后人口大增，各地得以开发，经济、社会逐渐成型，所以唐开元22年（733年），设了福建经略使，统一管理福、泉、建、漳、潮五州，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福建”二字。以后，福建便作为一个独立的地方行政体系而存在，历经唐宋元明清，直至今日。

福建人向外移民的故事，也就从唐说起

唐朝起，福建渐成中国海上贸易的南北交汇点，向北可以到朝鲜、日本、渤海、契丹，向南到东南亚，印度、波斯、安息……，福州、泉州二港与扬州、广州并称唐代对外贸易三大港口。人跟着生意跑，出于****的各种不详原因，一些人就在这些地方常住了。

人跟着生意跑，不知觉就在这些港口常住了

也有战争难民出去的，唐黄巢起义来过福建，在福建也征召了不少兵，后来起义失败，不少人就从广东出海避难。一个阿拉伯人马素提写的《黄金牧地》里就说，他在943年经过苏门答腊时，看到很多人种地的中国人，一打听，他们是黄巢起义失败后来的。

五代期间，北方航线生意好做，利润高。渤海国、契丹国里，福建商人都很活跃。北方的后晋有一阵和闽国闹的很不愉快，闽国就让在契丹做生意的福建人做信使，跑去跟契丹王说，你让西晋老实点吧，他总欺负我们，我们都没法和你做生意了。于是契丹王就找了西晋，于是西晋就老实了。

契丹王的军队

闽国与朝鲜半岛的新罗国也交往密切。《宋史.王彬传》里就说到，长乐人王彬的爷爷王彦英当年跟着王潮、王审知兄弟统一了福建，后来就驻兵在长乐，王潮觉得王彦英有点拥兵自重，就想废了他。王彦英得知后带领全家跑到新罗，投奔新罗王，还当上了宰相。王彬18岁时候，以宾贡入了宋朝的太学。后来诏赐进士及第，授将仕郎，回到了福州长乐。

王彦英带领全家跑到新罗，投奔新罗王

宋代中期开始，福建逐渐成了国内人口最密集的区域，地少人多，为了讨生活，福建人就开始不断向外移民了。最主要的就是向隔壁的两广，甚至海南流动，就像广州的钦州，“钦民有五种，……四曰射耕人，本福建人，射地而耕也，子孙尽闽音”。在廉州（今合浦县），俗有四民，其二曰东人，杂处乡村，解闽语，业耕种。

宋朝繁荣的商业景象

福建对广东的移民从北宋中期开始，到南宋达到高潮，之后又延续至元。

在元初战争中，福建成了战乱之地，很多人外逃避难。广东和江西有很多元代闽籍移民，尤其是广东，客家人多是元代福建汀州路移民过去的。漳州路和邵武路跑过去的也不少。到现在，广东各地讲闽南语和客家方言的人还占了广东人口的三分之一以上。

元初战乱，多人外逃避难

广东境内现代闽语区主要分为两片，一个是东部的潮汕区，一个是西部的雷州区，包括宋代的雷州、化州及高州、南恩州；

另外，与雷州隔海相望的海南的琼州也是闽语区，从宋开始，历经元、明、清，福建移民持续到来，成为海南岛汉人的重要组成。宋元时起，这些地方平时说的就都是福建话。根据抗日战争期间，日本人的统计，福建来的移民有150多万，占了全海南岛人口的63.9%。

要知道，当时在宋朝的雷州，还有过这么一号风流人物

也有跑到更远的，在宋金两国相安无事的那几十年，福建就有不少人，去了淮南一带垦荒，淮南，大概就是今天安徽、河南、江苏、河南区域中，淮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地区。本来不少福建人的祖宗也就是这个地方来的，算是回流吧。

去了江淮地区，福建人也算是回流了吧

除了国内的，还有海外的移民。从宋到清，福建一直是中国对外贸易的主力省份，从海外输入香料和金银，把各种中国制造送出去。福建人也在这个过程中在世界各地开枝散叶，遍及东南亚、日本……

宋代的时候，东亚这边，福建商人最爱去的还是高丽。有数据统计，从1012年到1278年的266年间，宋朝去高丽的商人有5000多人，大部分是泉州和福州人。苏东坡就说过“福建狡商专擅交通高丽”，高丽人看这些漂洋过海来的福建人都是高端人才啊，就用高官厚禄美色诱惑，不少人就舍不得走了。

福建人还跑去当过古代越南的“酋长”呢

在南边，与福建贸易多的是占城和交趾。交趾与福建的特殊关系要追溯到古越国。据说，越南北部的骆越，和福建闽越人一样，都是秦汉时候越人的一支。都认一个祖宗的，所以一直交往很多。宋初1009年的时候，“安南大乱，久无酋长”，后来大家就推举福建人晋江人李公蕴当了头，开创了李家王朝。到了南宋，李家王朝灭亡了，接班的陈家王朝的陈日照，也是福建人，是长乐的。可见福建人在那边的势力。

据记录，宋代那会，福建在海外四十多个国家有了贸易点，足迹进一步遍及东亚、东南亚和西南亚、东非。虽然就贸易量的绝对数和移民的绝对数来说，都还不值一提，但终究这些老祖宗，为后来福建人满世界移民，开花结果，铺了很好的路。

元代，泉州成为东方第一大港

到了元代，泉州成了东方第一大港，与福建往来的国家越来越多，有记录可查的达到了90多个，而且贸易量也增加了10倍以上。这些地方用习惯了中国商人卖给他们的手工商品，因此对这些来做生意的中国人特别友好，加上古代海洋贸易，动辄一趟就是离家一年多，甚至好几年，异国他乡长夜漫漫，架不住当地人的热情，不少人就在当地又娶了老婆生了孩子。

接着就到了明清，从1368年到1840年，可以说，凡是在环中国海域发生的事情，几乎都与福建省或福建人有关。福建人成为中国这个班上的活跃分子，移民故事也进入了高潮。

与海外的交流多了之后港口逐渐繁荣

明代福建人外迁，首先还是向周边的邻居输出，在广东，江西、浙江等地都有大量操着闽语的福建人。

另外，还有一些特定的事件。比如，永乐帝定都北京后，为了减少地方那些有钱有势的刺头，巩固统治，就强迫东南地区的豪族举家搬到北京去住。根据一些资料的推断，福建当时就搬去了2000多人。还有就是政府征兵，尤其明朝初期，经常北伐蒙古，动不动就是几十万军队杀过去，对战士需求量太大。有记载在1372年，元朝的降将赖正孙一次就在福州招集了5000人的战士去了京师。

明代开始凡是在环中国海域发生的事情，几乎都与福建有关

福建人跑到台湾开垦荒地，明朝中期就陆续有了。到了明末，荷兰人占领了台湾，为了发展经济，就大量吸引中国人去垦荒。正好有一年福建大旱，郑芝龙就出钱招饥民数万人，运到了台湾，开垦荒土为田，并向郑氏交租。后来，郑成功把荷兰人从台湾赶跑，又开始了一轮福建人向台湾移民的时代。就郑成功打台湾的部下就三万多人到了台湾，这里大部分都是福建人。到后来郑克塽降清的时候，台湾大约有12万人。清统一台湾后，福建去台湾的更多了，有偷渡有官招，一直到清末，台湾已经统计有300万人了。1926年日本人在台湾做了人口普查，台湾汉族中，83.1%来自福建，其中泉州籍44.8%，漳州籍35.1%，汀州、龙岩、福州等其他福建籍占3.2%。

香港最早的居民也是福建人居多。比如南宋被元灭了后，有部分不愿投降的军民就躲到了香港，这里就有福建人。明末清初，郑成功在香港派驻过部队，这批“驻港部队”里很多都是福建闽南人，他们和后来又陆续跑来的明朝遗民一起，有的就在九龙、荃湾定居下来了。然后就是鸦片战争，香港开埠，民国内乱，抗日战争，……作为避难的一个就近选项，福建人在香港始终占了一席之地，其中最多的应该是晋江人和福州人。

郑成功收复台湾

琉球也去了不少福建人。自洪武十六年（1383）起，历代琉球王都向中国皇帝请求册封，使用中国年号。这种关系延续了整整五个世纪。洪武二十五年（1392），朱元璋“更赐闽人三十六姓”入琉。琉球王国也曾主动请求赐人，如1606年，尚宁王受册封时，便请赐明人归化。如从中国去的蔡氏为蔡襄的后人，林氏为林和靖家族的后人。

还有向日本的移民。明以前，日本经济落后，没什么生意可做。明以后，日本金矿、银矿的开采特别活跃，成为东亚最大的黄金产地。所以，中国人闻利起早，和日本人做生意的就出现了，不过开始多时以琉球国为一个中间口岸，还有是在东南亚中转的，这里明朝的“海禁”和对日的制裁是一个原因。到明朝后期，海禁没那么严了，对日制裁也没了，而且美洲输入吕宋的白银锐减，中国人在东南亚殖民地和欧洲人做生意的利润越来越薄，直接去日本做生意才真正盛行起来。日本人说，我手上有真金白银啊，于是聪明的中国人就赶紧运了货往日本跑。

明代，因为金银开采的活跃，福建人来到了落后的日本

跑去的，又多是福建人。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日本的萨摩邦主，甚至与泉州商人许丽焚香结盟。漳州府志上说，私造大船，越贩日本者矣……日益月盛，有暗接婚姻，有私受夷职。福建巡抚南居益说，闻闽越三吴之人住于倭岛者，不知几千百家，与倭婚媾，长子孙，民曰唐市。郑成功的爸爸郑芝龙在当海盗前，就是在日本常住的，在也是常住日本的厦门商人李旦手下做事，他泉州籍的老婆翁立皇后来入了日本籍，改日姓为田川。

明末清初，日本将中国来做生意的船分为六个方面，南京、宁波、福州、厦门（含海澄）、安海、广东，其中福建占了一半。1650年到日本的59艘，福建占了过半。为了敬佛的方便，在日本的中国人捐款盖了三座庙，漳州寺、福州寺、南京寺，三个福建人占了两个。 这些，都说明了福建人在日本做生意的人比例之高。

在日本，谈生意也是要喝茶的

还有去越南，福建和越南有传统的联系，明朝灭亡后，明遗民陆续南下海外。清康熙十八年，1679年 ，有一支3000人的船队到越南避难，后来就定居在南圻。当地的福建人不少，如越南中部的会安、但在越南的福建人不如广东人多。福建在越的华侨中，最出名的是郑怀德，他祖籍长乐的，在越南阮朝做到了尚书。

不仅是越南，在东南亚近一千年的历史上，到处都有福建人的身影，他们在东南亚成为商人、官员、酋长、国王，对当地的历史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福建人下南洋，含新加坡、印尼、菲律宾、马来西亚、泰国、越南、缅甸等地，一是去做生意的商人水手，二是自己想去谋生的平民，三是被拐被抓去的劳力。

南下迁徙的福建人

尤其是16.17世纪，欧洲人殖民东南亚后，东南亚国家经济的开发，对劳动力的需求扩大，在老家过不好的一些福建人就跟着去东南亚做生意的商船，下南洋谋生。他们在外辛苦赚的钱，都换乘外汇寄到中国。清末民初，每年都有上千万的侨汇汇到闽南，可见下南洋福建人之多。而福建在清末兴起的第一波近代工业，大部分也都是仰仗侨汇和侨商的力量。

近代工业的兴起

福建与南洋的关系之密切，从小刀会也可以看出点道道。太平天国时期，闽南小刀会起义。小刀会的数任领导就都是往返南洋和福建做生意的华侨。第一任老大陈庆真，同安人，从小长大在新加坡；第二任老大江源、江发，海澄人，也是归国华侨；第三任老大黄德美，黄位，同安人，印尼华侨。闽南小刀会失败后，大多数没被抓的，也都逃往了新加坡和印尼群岛。黄位的儿子黄志信避居与印尼三宝垅，就是后来著名的“爪哇糖王”黄伸涵的父亲。在新加坡垄河西岸的丛林里，还有一座五虎祠，供奉着十几个小刀会的神主。

鸦片战争开始

西方国家在福建掠夺人口，早在16、17世纪就开始了。1511年，葡萄牙人占领马六甲，随后就在福建、浙江、广东沿海“招诱亡命，略买子女”。后来，西班牙人、荷兰人也来了，经常派船到福建沿海招诱民工，为他们在东南亚的殖民地补充劳动力。有时候招诱不成，还用抢的。1622年，荷兰人再次入侵澎湖，第二年就派船到厦门一带抢人，并把抓到的人“两个两个绑在一起”，送到澎湖强制劳动。后来还送到巴达维亚，就是今天印尼的雅加达贩卖。

19世纪后，抢人的事更加猖獗。特别鸦片战争五口通商后，福建沿海很多普通人日子也不好过，欧洲殖民者就乘机用出洋好赚钱等谎话拐骗、掠夺人口出洋，也就是卖“猪仔”。19世纪40年代到50年代，福建成为被拐卖人口最严重的地区，其中厦门是最主要的输出港。有统计，从1845年到1853年，从厦门运出口的华工人数有12261人，这里还不包括被卖到东南亚一带的。这些人的去处有法属的殖民地印度洋波旁岛、古巴的哈瓦那、澳洲的悉尼、太平洋的夏威夷、美国加利福利亚、西印度群岛的地麦拉拉等……，其中去古巴和悉尼的最多。

欧洲人在福建的沿海掠夺人口

同样的，福州在1844年开港后，抢人的欧洲人也来了，卖“猪仔”行为一直持续到了20世纪初。比如当时有个法国商人魏池在福州就专门干这个勾当，1901年他在福州招募了1500人，1000人送到了马达加斯加，500人送到了波旁岛。1907，他又在福州诱招了500名华工到墨西哥充当苦力。

福建人的海外移民，从明到清，到清末1983年政府正式废除海禁，允许自由出入国后，达到一个高潮，并一直延续至1949年新中国成立。移民潮中，谋生的、逃难的、寻亲的、谋财的，福建人宗族观念超强，一个人在哪里扎根，就会从老家呼啦呼来跟来一帮人，他们吃苦耐劳、拉帮结派，智商和情商都超一流，很快就扎根下来了。当然，那个年代，东南亚始终是福建人最主要的移民地。

清朝末期的移民高潮

黄乃裳是东南亚自发组织移民故事的一个黄金代表。他是闽清人，在北京参加戊戌维新失败，一气之下，就去了新加坡，在诗巫办了个“新福州”开垦公司，吸引了大批福州人去那里讨生活。

然后，就得等到20世纪80年代之后，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出国潮，中国人以雷霆之势，无所不用其极，在全球上演移民大片。而福建人在其中的又是招摇的头牌。那些年，轰动世界媒体的多起“偷渡”事件，都与“福建人”有缘。

美国的唐人街上经常可以看见福建两个字

1993年6月6日，在意外搁浅于美国纽约港外的“金色冒险号”货轮上躲藏了286名试图无证进入美国的福建人，其中有10人在试图泅水进入美国时不幸溺水身亡。1999年夏，短短两个多月内，在加拿大卑诗省海岸外，先后发现4艘船共运载599名试图无证进入加拿大的中国人，他们几乎都来自福建。2004年2月5日，在英国莫克姆海湾又有21名拾贝者不幸遇难，其中至少17人来自福建……数不胜数。

1993年6月6日在纽约皇后区洛克威外海搁浅

福建背山面海，他们的基因里，总有着令人咂舌的冒险迁徙、追逐未知的冲动。

据最新统计，福建省现有闽籍华侨华人1580万人，分布在世界188个国家和地区。其中，祖籍泉州、福州的最多。

悉尼唐人街

福州的海外华侨、华人多达300余万人，分布于五大洲的102个国家和地区。香港、澳门有福州乡亲近30万。在世界各地有海水的地方几乎都有福州人的足迹。

泉州籍华侨华人总数达750.93万人，分布在130多个国家、地区，90%分布在东南亚。在台湾，有44．8%的汉族同胞(约900万人)祖籍泉州。

除了南北极，还有哪个大洲找不到福建华侨的身影

至于在国内，好像不必多说了，神州大地，哪个犄角旮旯看不到福建人在做生意……

（来源：平话微信号 作者：春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