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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丘文人刘学刚:扎根鲁中的写作者

刘学刚:扎根鲁中的写作者

刘学刚简介

安丘文人刘学刚:扎根鲁中的写作者

刘学刚,男,青年作家,作品散见于《诗刊》《天涯》《山花》《雨花》《散文》《草原》《芒种》《延河》《滇池》《阳光》《地火》《百花洲》《文学界》《鸭绿江》《文学港》《青海湖》《山东文学》《特区文学》《散文百家》《散文选刊》《四川文学》《黄河文学》《福建文学》《青年作家》《满族文学》《北方文学》《天津文学》《延安文学》等文学期刊。人民文学出版社、花城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贵州人民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所编年度优秀文学选本,均有作品入选。山东省第六次作代会代表。山东省第三届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山东省青创会作家代表。著有散文集《守望》《清澈》《路上的风景》《安静的勇气》《舌尖上的节气》,其中《路上的风景》《安静的勇气》《舌尖上的节气》均为本版书。现居山东安丘。

安丘文人刘学刚:扎根鲁中的写作者

刘学刚《路上的风景》

创作印象

散文是离生活最近的文体,对散文的热爱就是对生活的热爱。散文是什么,是味蕾上的巧克力,还是心灵的沙发椅?把散文等同于茶余饭后的休闲品消费品,那无疑是一种装模作样的生活。

“当你在城里盖一所房子之前,先在野外用你的想象盖一座凉亭。”是纪伯伦的话。“散文”就是这样的一座“凉亭”,它是个人的独立思考空间,是写作者的精神居所,是支撑内心的一种建筑。这个精妙的比喻,让人想起海子的经典诗句,“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的房子清新明净,他渴望经由诗歌获得俗世的幸福。心灵比身体更需要一个家。

散文是一个人的文本,它远离着公共生活和大众意志,它不是流行歌曲,而是一出曲高和寡的歌剧,它注定在灯火阑珊处安享寂寞的清凉。散文也不是集体大合唱,被这种合唱吸纳的个体的声音,貌似高亢激昂,实则毫无个人的底气,所有的声音服膺于一个节奏一个旋律,而泯灭了个体的气息。散文,它实现了一种撤离,从大众立场撤退到一个人的内心生活,而散文写作就是一种纯净的内心生活,这是一种平和自如的生活状态,它完全服从内心的指引。

很多散文趋向于标语式或者公式化写作,一写风景必然歌颂祖国的大好河山,言及事物往往会托物言志,越来越多的散文被统一在一个既定的范式里,使得散文变得古板僵硬。在这喧嚣浮躁的时代,谁又能和散文实现平静的注视,并在世俗的拥挤里安守心灵的寂寞?好的散文,有着这样的一种品质:它保持着一个人的叙事耐性,有一些平静,也有一些温情,还有一些微微的疼;它努力构建一种个人的语境,从容的,淡然的,有内心深处的吁求。它并没有叙述一些浅薄的遭际,而是把痛感附着在内心的坚守和精神的处境上。

拥挤吵嚷的地方没有散文,散文在独辟的蹊径上,散文在个人的呼吸里。只有远离公共生活,你才能回归自己的内心。散文是华丽的汉语,它可以用不断的比喻把阅读者带入叙事现场,叙述话语也因之获得了极大的想象空间。比喻是什么?耶稣说:“我要开口用比喻,把创世以来所隐藏的事发明出来。”他还说:“天国好比面酵,有妇人拿来,藏在三斗里面,直等全团都发起来。”其实,质感的比喻也是面酵,它使文字的空间慢慢膨胀,像被施展了魔法,让文本在历时的阅读中保持着恒久的魅力。

“文学就是泥土,越高洁的东西反而越低微,谁都可以踩在上面,谁也无法远离或者背弃泥土”,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比喻,它唤起的是对文学的敬畏。文学这一高贵的事物作为器皿,是基本的,是承载万物的东西,作为散文,它平实、宽厚、耐心,这是大地的品质。

安丘文人刘学刚:扎根鲁中的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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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草木性情

车前草

植物一进入《诗经》,赋比兴,那气象就博大无边了,它的一枝一叶就关乎社会生活的繁华与萧索,人间情感的欢喜与辛酸。“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齐风》里的大田,杂草茂密,劳心的却是远人不归;“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周南》里的芣苢,是欢乐自在的韵脚,采呀采呀采起来,芣苢鲜绿肥嫩,这是幸福家园的色泽,是美好生活的质地。

《诗经》是什么,它是东方大地上的“圣经”,它以诗歌的方式,讲述古老的东方文明,人类家园的美质和归属感。《诗经》里的各种植物,挺秀着各自的人间情意,让人无法不沉迷;而所有植物的全部寓意都固执地指向了古老的大地,灿烂的文明。如此,植物们就具有了超越科属特性的更为辽阔的思想属性和存在价值。

从《诗经》到我的故乡洪沟河南岸,我又一次遇见那种叫“芣苢”的植物。“芣苢”是笔名吧,拗口呢,到了故乡,就只有乳名了:车前草。这名字多形象,多朴素,多欢实。车前草,它就在路中央,就在马车前,就在我们熙熙攘攘融融泄泄的生活现场里。其实,稍加留意,寂寥的山野、安静的河边和拥挤的菜园都有它矮矮胖胖的身影,无限可能地介入我们的日常生活。

车前草是一种很特别的植物,一种草成就了一个科属。长卵形的绿叶贴地而生,约略一看,像牛舌,像驴耳,一片一片轮生着。奇异的是各个叶片排列匀称,你伸你的长舌,我摆我的大耳,彼此镶嵌而不叠压,各有各的地盘;叶片与叶柄等长,这样,小叶距离根茎最近,大叶承领阳光最多,各有各的优势。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它的叶片之间的夹角正好是137.5°。每一个叶片的生长都经过了缜密的思考和精确的计算,和它的左右结构成一个黄金分割角,处于一种无比和谐无比欢畅的自在状态,这些貌似笨拙的叶片,却把数学的天赋发挥到极致。具体到某一片叶子上,它生命的细节仍在丰富和完善。叶面上的五条主脉,犹如五条弯曲有度的河流,打开叶子的辽阔。叶面浅凹,叶背微凸,这些叶脉的出现,这些密布的绿色的血管,使得整片叶子蓬勃而健美。

汪曾祺在《草木春秋》里说,车前子这东西有一种童话情趣。我想,那是老先生在用孩子一般的眼睛观察这植物,以讲童话的方式打开一个饶有趣味的世界。车前草的花梗从株身的中央往出拱,细细的,长长的,有的贴着地面躺一会儿,然后慢慢起身,伸一下懒腰,打一个呵欠,这低矮的草就蓦地长高了一头;有的长梗从叶丛里直愣愣地向上蹿,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花梗上结满米粒一般大小的蒴果,排成一串串一穗穗,细看,每一粒小花都坚守着整个家族绿色的记忆,小花们传承着叶子的色泽,却又给自己搽了点点红粉,媚了一下,更显出一种冷静的奢华。从平铺的叶片到直立的花梗,我们不难发现,车前草在繁衍生息方面所做出的尝试和努力,“站得更高,飞得更远吧”,我们可以认为,低处的叶子牵动着花梗的丝线,放飞着家族的未来,并对那些黑褐色的种子表达出殷切的期望。

车前草直挺挺的花梗,启蒙了我们的智慧和武勇。双方各扯一根细长的花梗,两两交叉,构成十字,然后折一个弯,相互勾连,双方各持己端向后拉扯,以不断者为胜。古人把这种斗草称为“武斗”,几根有韧性的花梗就像拉力器,慢慢地拉长了手臂拉宽了肩膀,把一个弱冠少年拉成英雄豪杰。没有乡间的斗草游戏,我们的历史会少出现一些威武勇猛的壮士。江浙一带呼车前草为“官司草”,两人斗草叫“打官司”,两根花梗纠缠着恩怨,交叉着悲欢,拉拉扯扯,总要有个了断的,终落了一个花梗满地叶狼藉。

车前草别名甚多。东北人称之车轱辘菜,江东人唤为虾蟆衣,阿拉侬的上海人叫它黄蟆叶。它生在马路中央,任凭车轮碾压,依然绿如故,它就是一个受难者的形象,是十字架上的耶稣。《圣经》里,传说着古代的以色列人曾经看见过上帝的故事。在传说那里,车前草是一个拯救者,当西汉的将士被匈奴围困,人马患病,孤立无援,这时,车前草出现了,带着它笨拙的叶片和灵巧的花梗,像一朵绿云栖落在马车前,引爆了人欢马叫。在那一时刻,治病救人的车前草就是一个神灵的形象,它心怀巨大的悲悯,却以最朴素的面目示人,因缘巧合地出现在深陷困境的马车前面,它的来意既简单又神秘。按照东方泛神论的观点,神灵无处不在,神灵就存在于自然界的一切事物之中。神的灵在于它的隐身,善行大地,却以一棵草一朵花的形式出现,在西方,它的名字叫上帝。

2012年夏季奥运会在伦敦碗盛大闭幕了,有一首歌这样唱着:“我们的房子在路中央,我们的房子住着一个大家庭……”扯去车上的旧报纸,舞台鲜艳华丽了,人们一个个晃动成车前草的花穗穗,眼前尽是欢腾忙碌喜庆的人间场景。

小蓬草

一种植物,一旦进入唐诗就不是植物了,是意象,就有一种高贵的抒情,浪漫的情调。“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李白《鲁郡东石门送杜甫》),李白又浮了一大白,已是三分醉意七分诗意,孤蓬万里征啊,那马儿铃声叮叮当,叮叮当,听上去就是酒杯相碰的脆响。

风飘蓬飞,很有行吟诗人漂泊天涯的况味。在我的故乡,有一种植物叫小蓬草,别名飞蓬,唐诗里却没有它的身影。据说,小蓬草源于北美洲,1860年在山东的烟台出现。唐诗里的蓬并非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飞蓬,而是飞转的蓬,是藜科猪毛菜属一年生草本植物猪毛菜,东北西北的人喊它扎蓬棵,我们这地方呼为蓬子菜。蓬子菜秋果成熟后,植株干枯,根茎结合部遇风易折,偌大一个草球随风滚动,断根之草飘泊无依,“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李商隐《无题》),唐诗的飞蓬、飘蓬、转蓬、孤蓬,飞转的都是干枯的断根的近球形全株。小蓬草是菊科白酒草属一年生草本植物,不过,小蓬草飘飞的时候亦有唐诗深远辽阔的意境。它的花很有千头菊的样子,如纽扣一般大,团团簇簇的,白色的碎瓣聚成一个完美的圆,圆的心是黄的蕊,奇异的是,它的瘦果上长有白色的冠毛的翅膀,风一吹,扁扁圆圆的瘦果就轻轻飘飘地走四方,确是一位诗意的旅行家。当别的草妩媚无比地住进草坪、花坛、阳台的时候,这位冒险家依然继续着它的旅行,过沟坎,翻陡坡,走荒山,深深浅浅的脚印里长着一些高高低低的绿色。如今,小蓬草的身影遍布世界各地,它洁白的翅膀落到哪里,哪里就会成为一个绿洲。

不知道它是哪一年来到我的故乡的,确定无疑的是,它的到来,使得故乡洪沟河南岸成为一个植物的地球村,一个植物比以往更多也更绿的百草园。

小蓬草的故乡在遥远的加拿大,在那地方时,菊科是一个大家族,小蓬草也很受尊重,据说,它对治疗痢疾、腹泻、创伤有独到的疗效。它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来到我的故乡,迎面而来的惊扰之喜,是洪沟河温润清新的水汽,它在河滩上做了一个深呼吸,就呼出两片长长的嫩嫩的叶子,叶缘上密布的细细的绒毛,看上去就是一些氤氲着的水汽。小蓬草的叶子真多,密密匝匝,层层叠叠,郁郁葱葱。互生叶,披针形,无叶柄,细的叶径直从粗的茎上钻出来,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茎直立,细的条纹把圆柱状的茎雕刻得棱角分明,这使得叶子敞开着四面八方的视觉。仔细看一株小蓬草,我们就会发现,它的总体架构是粗枝细叶,犹如钢筋集合着水泥的队伍,镰刀集合着汗滴的队伍。它敏锐地感受着一滴露珠、一缕清风、一声鸟鸣,并通过枝叶的细节陈述出来,始终呈现着生活的惊喜和美好。在植株的下部,叶子稍大,叶间又挤出两枚细长的小叶,小叶欲飞不飞,像柔的风逗留在那里,如此大叶捧着小叶,叶叶环绕着茎株,就绕出一蓬又一蓬密实的绿。这蓬绿是一个结实的铺垫,等叶子越长越狭,好比一个人把嗓音往细里憋,再向上一提,就飙出尖细的高音了,小蓬草叶间不再生叶,径直抽出一根尖细细的分枝来,早发的细枝还挂上五六枚小叶,晚生的索性早熟,开出一朵朵一簇簇的花,白里裹着黄,黄里含着白,哦,六月飞雪,太阳雪。

小蓬草是一种会飞的植物。田畔路旁,沟渠旷野,甚至耕地果园,它想飞到哪里就会飞到哪里,多么潇洒,多么优雅。但是,在庄稼地里,就会遭到铁锨铁犁们的追赶,这些武器寒光闪闪,迫使小蓬草退到路边躲进河底,庄稼地再松软再肥沃,那是人家庄稼的地盘,僵硬、阴湿、晦暗的角落,才是它们最后的栖身之所。它们也会落户村庄的屋角墙根,有的竟然飞过高高的院墙,在农家庭院里站稳了脚跟,个子一蹿,就是一米半,都簇拥成缤纷美丽的窗花了。小蓬草的花确实美,就像唐诗宋词里的菊,绿叶含翠摇风,白花丝丝抱蕊,香含清露,质傲寒霜,宛如神女仙娥飘飘临凡。这无比诗意的小蓬草,和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入乡随俗了,在我们那里,它有一个俗名,土得掉渣的俗名,说出来都叫人目瞪口呆:驴肘棍子。潇洒走四方的旅行家就是故乡旮旮旯旯的驴肘棍子。大俗者大雅。天上扑棱棱飞得贼快的蝙蝠,我们喊它“檐边胡子”;水里慢腾腾爬得贼慢的蜗牛,我们叫它“蜗罗牛子”;那地上直溜溜长得贼高的飞蓬,称它为“驴肘棍子”,就包含着亲近的愿望和朴素的赞美了。

小蓬草也飞往城市,只要能落脚的地方,哪怕是水泥路面窄窄的裂缝,它也想扎下细细的根须,在黑暗的根部确立的坚定自信,挺秀在每一片新生的绿叶上,尽管遭受着车轮的碾压。小蓬草飞向草坪,飞向花园,飞得果敢而又执拗,并不知道花匠鄙视它们,挥着锄头,斩断它们的枝,刨掉它们的根。哦,辛勤的园丁,是小蓬草在培育着他们。园丁一边擦汗,一边指着一些小蓬草的尸体说,这种杂草长得真快,入侵性极强。文明城市的标准是,在特定的地方栽种规定的植物,不允许杂草的生存。这文明太强大了,这是一种比铁锨锄头还要凶猛锐利的武器。

我工作着的单位,恰在一个城市的繁华路段,人行道之外有一小段被遗忘的草坪,真的是绿草如茵,毛谷英、牛筋草、熟草蔓、小蓬草,各种草活泼泼鲜绿绿地生长着,只是当年斥资引种的园丁培植的百慕大草不多见了。在小蓬草开花的那几个月份,每一天都是新的节庆,所有的草都在擎着一束束花,那花,是蓝天和大地所形成的光线,是野草们发自内心的自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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