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水鬼和水猴子

童年的水鬼和水猴子作者：小笑侠

鼻子尖忽然飘过一丝夏日的闷热伴着水草的腥味所特有的气息。

此刻我锁好自行车正准备上楼，我知道在北京的这个院子里是“闻”不到这样的气息的。

这不过是我脑海中释放的一点点记忆，老镇的小河边，蜻蜓，蛤蟆草，水藻，青石板，捣衣棰，旧轮胎，蛐蛐，蚊子，以及母亲的责骂，都随着这一点鼻尖的记忆动荡了起来。

很奇怪，我长在小河边，但游泳技巧却不行，这大概要归咎于我爸总是忙于工作，不在傍晚前及时回家带我去河边，让我像别的孩子一样在水里多玩会儿。我妈呢，严令禁止哥哥和我自己跑去河边耍水，发现一次打一次。我哥这人有个优点，不怕打，但非常怕死，他知道在水里乱游是要掉命的，所以决不会主动带我去，只会央求我爸。我奢望有个废旧轮胎做游泳圈，一直也没有实现。我有次很懊恼地问老妈你为什么不带我们去河边？老妈说我就是不去！现在想想，老妈一是不会游，二是害羞。河边能游水的地方不多，但大小也是个公共场所呢。

夏天河边蜻蜓多，桂林的天气尤其湿热，雨下来之前，空气闷，蜻蜓都在低空悬停捕食。我呜哩哇啦从小坡上喊叫着往下冲，双手乱挥，居然捏住了一只蜻蜓，幸好没死。放了，游泳！哐一下往水里砸，猛地一口水直冲胃里，我还往前瞎游了两下，感觉水草缠脚了，我慌了神，怕是要坏事啊。老爸在一边眼尖，三下两下把我抱上了岸。那两口水让我脸色煞白。

这是我第一次感到水的可怕。那滑溜溜的水草，从此引出了“水鬼”和“水猴子”的故事。

我们镇上一直有关于水鬼的传说，就在铁路大桥下，每年都要死个人，大人说那就是水鬼任期满了要找人替班。我对此觉得疑惑，也没调查，只能当个传说听听。但是小学的某一年，一位同学的父亲在河里溺亡，他擅长游泳，却殒命在河中央了。同学气愤于旁边的大人没救他爸，跑去砸了人家窗户，不久他妈就带着他搬走了。在此之前，也有一位大人在铁桥下淹死了，所以我觉得这个一年期限可能是真的。因为随后，几乎每年我都能听到有人在河里丢掉性命的事，有一位武警、有两个孩子，有一个司机。后来看了《聊斋志异》，知道原来老早就有水鬼拉人替班的传说了。

那么水鬼到底长什么样？

我觉得总不至于是白袍子长头发，那都是飘的，电视剧演的。最形象的应该还是“水猴子”。

因了“水猴子”这三个字，打我初中接触互联网之后，总看到论坛里甚至新闻里有人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被水猴子抱住脚往下拉的经历，也没少被各种稀奇古怪的“水猴子”图片忽悠过，水獭经常成为被“诬陷”的对象。我一度还真以为有水猴子这种生物存在，而它们的任务就是把人拖进水里害死。

初中时禁不住天气热，跟着几个同学就到了学校附近的河边光屁股游水，看到一位同学的脚上绑着红绳子铜钱，我说你这么大了怎么还绑个驱邪的东西？他说水猴子最怕红绳，绑上这个游水就不怕了。

哦，水猴子怕红色。不知这讲究怎么来的。中国的传说有时候太过零散，不系统。

日本传说的河童犬，吓死个人哟~

在日本，水猴子的同义词是“河童”，我们说猴子，他们说孩子。在他们的漫画作品中，河童的面貌基本上都比较确定了，像是长着头发的忍者神龟，人形，龟壳时有时无，地中海发型，披头散发。日本人善于挖掘妖怪文化，他们大约会给每一个传说中的妖怪赋予丰满的性格，使劲编排它们的出身来历、变化，以及与历史人物的相遇，并且少不了制作成动漫产品，在这一点上我们不如他们。

由于水猴子的存在，我对童年的回忆并不总是美好的，而是怀有敬畏和恐惧。不过我后来渐渐地明白了，水猴子是不是存在于世上，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承载了父母的爱。

童年，是需要一些“恐怖的生物”的，恐惧，能帮助人建立自我防御。孩子的天不怕地不怕，对于父母来说，可能就是担惊受怕。每年夏天扫一眼新闻，总能看到哪哪哪的孩子溺亡，学校要加强防范之类的消息，今年却不是这样，新闻的主角变成了许许多多的父母。

难道长江里有那么多水猴子吗？我难过地想。

（2015.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