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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院门理发店的“范师”

□刘天文

幼年到壮年,我均在南院门一带居住。在诸多值得回忆的故事里,有一位在南院门国营理发店工作的“范师”,令我难以忘怀。

这家理发店在南院门花园的西北角,院门巷的最东头。理发店创立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当时将几个理发店合并,组成了“公私合营碑林区第五理发合作社”。后来成了国营理发店。理发店的大门开在东、北两墙的拐角处。这两侧面临着街道,均是大玻璃窗。朝向东边大约是四间,北边的大约是八间。进了大门,店内宽敞又明亮,水磨石地面几可鉴人。店里的南墙和北墙分别置放着可以变化坐姿的十几张座椅。

南院门周遭虽也有一两家“私人”理发店,但这家国营店宽绰的店容,规范的服务,有据的价格,吸引着大量顾客光临,门庭若市。常常可以看见顾客在理发店内外排着队,蜿蜒曲折总有十几米长。若是每年的春节前,其规模更为壮观。那时的国营理发店都是分男部和女部的,门前等候的队伍都是男性,女性是在店内等候。

理发的男士多,排的队伍就长——理发店里排队的顾客是有凳子坐的,还有报纸、书籍供阅读。哪一位理发师打发了前一位顾客,就会对着凳子上的顾客喊:“到谁了?理发。”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人,就立即站起,在理发椅子上坐下。理发师为其解开衣领,掖好,再披上白色的围布,修理头发的工作就开始了。可是有时候,有理发师在呼喊顾客时,排在前面的人,会示意后面的顾客先于他接受“修理”。对于此事,大家并不感到奇怪,都明白这位顾客是在等他中意的理发师呢。

这个叫人“等候”的理发师,就是范师。

范师,应该称范师傅。称范师,是西安人的习惯。少说了一个字,就少了一个音节,显得利索干脆。

范师,中等身材,略瘦,精神矍铄。整洁、雪白的大褂工作服一尘不染。他最大的一个特征,就是自己的发型十分妥帖,一丝不乱。

每给顾客理发,他都慢条斯理,一丝不苟,到了细微处,还要戴上眼镜,认真地反复操作。理发,刮脸,剃须,搽油,吹风,工序道道精确,效果非常显著。经过范师的一番捯饬,顾客果然“油头粉面”地神气多了。所以,很多顾客宁肯多等一些时光,多花费一点时间,也要等范师为自己“改变面貌”呢。需要说明的是,专门等候范师打理头发的都是青年人。

有一次,遇到了范师打发了上一位顾客后,招呼下一位。这排头的恰恰就是我。久闻范师美名,未曾享受其“美发”,今日有此荣幸,我内心十分激动,于是就全套接受了范师的服务。平日少有吹风,今日要吹风,平日从未搽油,今日要搽油……理发回家,我特意拐到同学家串门,“显摆显摆”。果然,那同学得知我是在南院门国营理发店理的发后,就肯定地说,一定是范师给你理的发,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惜哉,几十年,范师只为我理了这一次发。

“文革”前一年,我们班的女生们,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样一种“革命理论”:一条辫子的是封建主义;两条辫子的是资本主义;不留辫子、齐耳短发,才是社会主义。于是,某一天的早上到校上课,我看到剪掉了辫子的女生们,齐刷刷地齐耳短发。“文革”时,更是有人从“头”开始,强行干涉他人的仪容仪表,以此表明此人是革命,还是不革命。“反革命”都被剃了“阴阳头”——头顶上一半留发,一半剃光。

难得的是,“文革”中,范师依然坚持着职业的规范和操守,丝毫不惧怕有顶“宣扬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帽子掉下来砸在他的头上。范师展示出了不仅是一个理发师高超的技艺,而且显现出了一个人的可贵品质。爱美是人的天性,在那个特殊时期,依然有很多的青年人找范师理发。

“文革”结束后,在范师工作台的大镜子边的上方,挂上了一块红彤彤的大牌子:特级理发师。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这家国营理发店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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