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边的鬼故事

我出生在滇东北大山深处一个叫做蒋家坪子的村庄，巍峨的大山，村子两头常年流淌着清澈的河水，山上是茂盛的植被，房前屋后高大挺拔的白杨树。我的童年就在这山清水秀的山村渡过，与小伙伴们石头当车、泥巴做哨子，在包谷地里捉迷藏，衣服口袋里装着炒熟的包谷粒或者黄豆，吃得嘎嘣脆满口香，有时候上山坡掏鸟窝，有时下河沟捉蝌蚪，在那个没有玩具没有游戏机的年代，我们的童年生活竟然过得无比的充实快乐。

小时候，每到夜晚，一家人坐在火塘边，火塘里的木柴冒着呛人的烟，散发着暖和的光芒，矮凳上的煤油灯闪闪烁烁，屋子里大半空间是陷入黑暗中的。山村的夜晚总是很长，无所事事时我们就缠着父母讲故事。父亲文化不高，会背诵《毛主席语录》，但没读过故事书，母亲则是目不识丁，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所以他们所能讲述的故事，也都是村里人口耳相传的一些奇闻异事、古老传闻，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故事，我们却听得津津有味。除了会吃人的山猫狸（狼），父母讲得最多的还是鬼故事。农村地区闭塞，村民普遍没有文化，迷信思想极重，对鬼神的存在深信不疑，而且充满了极大的敬畏和恐惧之感。父母讲的鬼故事无非就是某某走夜路听到身后传来异响，或者某某重病时看到了逝去的亲人，要么就是某某在太阳落山后看见奇异之事……虽然没有曲折的故事情节，却让我们深深着迷，一边竖着耳朵瞪着双眼听，一边往大人身边靠，直听得背脊发凉、毛骨悚然，连上厕所都不敢去。

在父母给我们讲述的故事里，常会出现一个叫做“老变婆”的角色，当时也不知老变婆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的理解就是相貌丑陋、心肠歹毒，善于变化还会吃人的怪物，今天想来，所谓的老变婆大概就是妖怪之类的东西吧。母亲常讲的一个故事是这样的：有户人家，大人出门走亲戚去了，留下姐弟二人在家看屋。这天，来了一个老变婆，在门外敲门，姐姐问：“谁呀？”老变婆说：“我是你家外婆”姐弟二人不信，说外婆的手上有颗痣，老变婆便找了一颗芝麻放在手上，从门缝里把手伸进来给两姐弟看，姐姐看见老变婆手上的芝麻，误认为是痣，便高兴地开门，把老变婆迎进了家门。老变婆进屋来，为了伪装自己的尾巴，便佯装屁股疼，搬了一个坛子来坐，将尾巴装进了坛子里。晚上睡觉的时候，弟弟跟老变婆睡一头，姐姐睡另一头，睡到半夜，姐姐听到老变婆在吃东西，嚼得挺香的样子，便问：“外婆，你在吃什么呢？”老变婆说：“我在吃炒豆子呢！”姐姐撒娇也要吃豆子，老变婆给她递了一把过去，姐姐接过来一看，却是弟弟的几个手指头……故事的结局是怎样的，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小时候哭闹的时候，只要说老变婆来了，便会吓得乖乖的不敢吱声了。

山村漫长的夜，是火塘里的火光和矮凳上的煤油灯照亮希望，是父母讲述的鬼故事丰富我们的想象。后来，村里通了电，后来我上学识了字，每个夜晚，都在明亮的电灯光下看借来的故事书，废寝忘食。后来，我爱上了文学，一直到今天，习惯用文字抒发内心的感触，用文字记录生活中的平淡与感动，看着自己发表在各种报刊杂志上的“豆腐块”文章，我毫不否认，父母才是我文学道路上的启蒙老师，火塘边的鬼故事是开启我文学灵感的钥匙。

作者：吴庆钧。打工作家，打工十余年，混迹于底层，挖过煤，睡过街头，做过流水线工人，开过餐馆，在全国上百家报刊杂志发表过文学作品，现供职于某报社。稀奇古怪事加微信：xqggs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