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经济：霸权与风险

随着美国经济霸权的衰落，美元的主导地位看来不可持续

如果说霸权有可取之处，那就是维持霸权主导体系的稳定。美元在金融和货币体系中的统治地位已经持续70年，尽管人们议论人民币升值，但美元的主导地位并未受到挑战。美元作为支付工具、价值储存手段、储备资产的地位不可动摇，但美元霸权的基础比较脆弱，主导的体系也很不稳定。更糟糕的是，可供选择的储备货币存在缺陷，更稳固的秩序需要极为艰难的转变。

当美元停下脚步

数十年来，美国的经济实力使美元的霸权地位变得合理化。但正如本刊在特别报道中指出的，美国的经济实力和金融实力之间已经出现薄弱环节。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占全球总量的23%，商品贸易占全球总量的12%，但事实上的美元区拥有全球60%的产量和相近比例的人口，这些地区的货币都与美元挂钩或在一定程度上同步波动。美国公司在国际企业投资存量中所占比例从1999年的39%下滑到现在的24%。但华尔街前所未有的决定着全球市场的节奏，美国基金经理管理的资产在全球资产管理规模中所占比例从十年前的44%增长到现在的55%。

美国的经济实力和金融实力之间的差距不断扩大，导致美元区和其他地区的国家出现问题，因为美元霸权的代价正在超过其带来的利益。

首先，各经济体必然承受剧烈震荡。近几个月来，甚至美元汇率小幅上涨也会导致新兴市场的资本外流，使这些国家的货币和股价受到冲击。美联储的决策影响到海外约9万亿美元的债务和存款，由于部分国家的货币与美元挂钩，所以这些国家的央行必定对美联储的决策有所反应。在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墨西哥、南非、土耳其等国家，外国人持有20-50%本币债券：当美元汇率增长时，他们逃离新兴市场的可能性更大。

过去资本流出能被强劲的需求所抵消，包括迫使美联储提高汇率的进口需求。但过去十年来，美国在全球商品进口量中所占份额从16%下滑到13%。1994年全球44个国家将美国作为最大的出口市场，现在减少到32个，而将中国作为最大出口市场的国家从2个增加到43个，这样一种由美联储实施和引发世界动荡的体系是不稳定的。

第二个问题是当海外美元体系面临危机时缺乏有力支撑。在2008至2009年期间，美联储勉为其难的伸出援手，为外国的银行和央行提供1万亿美元的流动资金，扮演了最后贷款人的角色。美联储在下次危机中提供的流动资金将远高于此，目前海外的美元规模比2007年增加了一倍，预计本世纪20年代海外的美元规模将相当于美国整个银行业。自2008至2009年以来，美国国会对美联储的紧急贷款变得愈发谨慎，美联储在下次危机中提供的巨额货币互换可能遭到监管部门和国会的抵制。问题是其他国家准备将本国的金融系统与难以驾驭、功能失调的美国政治捆绑多久？

第三种担忧更加突显出这一问题：美国日益将金融实力作为一种政治工具。美国决策者和检察官利用美元支付系统不仅控制任性的银行家和顽固的足球官员，还控制俄罗斯和伊朗等行为不端的政权，敌对势力对美国外交政策的这一弱点嗤之以鼻。

美国人也许不太明白其中的重要性。美国没有强迫任何国家将本国货币与美元挂钩或鼓励外国企业发行美元债券，但美元发挥的巨大作用确实影响着美国人。美元为他们带来了利益，尤其是低成本借贷。但美元除了赋予美国人储备货币这种“超级特权”之外，也令美国人承受了代价。假如美联储在美元流动性危机中不能发挥最后贷款人的作用，那么随之而来的外国经济崩溃会对美国经济产生不利影响。即便不会发生危机，美元霸权也会使美国决策者陷入两难困境。假如外国人不断的积累外汇储备，预计本世纪30年代美国国债市场将被外国人所主导。外国人对安全的美元资产的需求不断增加，为此美国政府可能发行更多的国债券，结果加重国家债务。美国政府也可以任由外国人买光其他证券，但有可能导致资产泡沫，比如本世纪初掀起的的抵押贷款热潮。

一切都与美元有关

美元与其他货币共同承受负担是最理想的，但如果美元的霸权地位不稳定，那么其他货币也不适合接替美元的地位。1920-45年美国超越英国时，从英国手中接过了金融霸权的接力棒，但英美两国的同盟关系确保了有序交接，而且美国当时具备现成的条件：充满活力的经济、同英国一样的政治凝聚力和法治。

反观当今角逐储备货币地位的货币，欧元并没有成为理当存在的货币，只有当欧元区同意建立完整的银行联盟和联合发行债券，才能彻底打消人们的疑虑。中国政府为人民币打造了“八车道高速公路”，也就是与外国央行进行货币互换的庞大网络，但目前尚无人问津。除非中国开放金融市场，否则人民币只能扮演小角色；除非中国政府实行法治，否则投资者不可能将人民币视为真正安全的货币。

所有这些无不表明，全球货币和金融体系无法顺利或快速脱离美元的统治。美国在某些方面可以承担更多责任，比如与更多国家的央行签订规模更大的货币互换协议。随着其他国家通过资本管制来避免受美联储决策的影响，全球货币和金融体系瓦解的可能性更大。与美元势均力敌的货币尚不存在，但美元支撑的体系正在走向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