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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烂掉吧,亲爱的中国摇滚

所以摇滚乐还是该去应该去的地方,该费家村的费家村,该地下的地下,该皮裤的皮裤。诗歌也同样,《诗刊》继续光鲜,民刊继续挣扎,大路朝天,各找各妈。

我们一起烂掉吧,亲爱的中国摇滚

“摇滚人士们还会继续扛着那面写着英雄两个大字的红旗吗”?

关于最新的有关摇滚的动态或新闻大家都已经熟知了,我喜欢吃回头草,简单地再提一下,好展开后面的话题。

先是崔健老师在《中国之星》力推摇滚乐。这当然是好事,是向老百姓推广摇滚精神普及摇滚知识。我们看到崔健老师还是宝刀不老,始终以一种严肃的态度来阐述情怀。当中的过场大家都看到,我就不说了,我想表达我的两点感受:其一,崔健老师在当年扛起了摇滚的旗帜,但现在,我看到的仍然是他一个人的孤独,悲怆、义无反顾,孤独得前无古人后缺来者。其二,是一个老会提及的话题:电视这种媒介是否适合摇滚?

我说的意思是先撇开理想情怀不说,光是技术和声效能不能搭? 更重要的这种一直以反潮流反主流姿态面貌出现的音乐形式能否成为大众化,大众化的另一个特征不说您也清楚,那就是娱乐化。娱乐化当然是件好事,问题是当摇滚和流行音乐一样娱乐化改造后,摇滚人士们还会继续扛着那面写着英雄两个大字的红旗吗?

这样吧,我绕开说件事,您可能就可以会意我在说什么。今年回家过年,令我诧异的是来我家的人几乎都人手一箱金罐加多宝,我走的时候,我家堂屋里码了十几件,我原来很纳闷,后来看电视才知道人家在央视上打了打广告,专打三四线市场,和史玉柱的脑黄金脑白金一个套路。我走的时候一直琢磨这件事,家里那么多加多宝,可别把我爸我妈喝成糖尿病。

我上面说的其实是我们的老百姓就真的喜欢摇滚乐吗?我觉得未必,大伙儿可还是更欢迎本山大叔,所以摇滚乐还是该去应该去的地方,该费家村的费家村,该地下的地下,该皮裤的皮裤。诗歌也同样,《诗刊》继续光鲜,民刊继续挣扎,大路朝天,各找各妈。前年央视一女导演刚从法国学成归来,满腔热血,说要在央视教育频道辟出一块地来推广当代诗歌,并且已经得到某位首长级别人物的支持。

她后来邀请我参与策划一个关于当代诗歌的栏目,我兴冲冲地去了梅地亚中心参加第一次策划会,但看到来自各种学会参会者后,我就知道这事肯定黄,中午到食堂吃饭的时候,我使劲喝了好几瓶啤酒,想着以后不会再来了,确实,播了一期就停了。当代诗歌和摇滚不是说不能向老百姓普及,而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普及很关键,否则就是个黄事。

要说崔老师这事,还真得佩服他的担当和努力,但前几天北京出的一个跟摇滚有关的事则是让人目瞪口呆了。

“其实摇滚被学会这事应该早就预料得到,反正再不收割就会被人忘了原来地里还有这么一茬”。

据新华网报道,2016年3月3号,北京市文联和北京音乐家协会共同主办中国摇滚30年回顾与展望研讨会,宣布北京摇滚音乐学会计划于3月底在京成立。音乐人们齐聚一堂,摇滚江湖中的“北老五南捞仔”也亲临现场。唐朝老五说,“三十年来,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只是拼命地往前走,这都是靠着对音乐的一份痴迷和执着”。捞仔认为,这个学会的成立就是“新老摇滚人在一起努力做一些事情”。

看到这则新闻,我内心其实很平静,只是想想以后哪个音乐人如果给我掏张名片,然后上面的头衔是:中国摇滚音乐协会党委书记,某某乐队主唱,我不知道脑洞会不会大过我的脑袋。

我想象力有限,但不知道那时的摇滚会不会又像样板戏那样穿着军装跳?崔健老师当年穿的军装是否又是一次大胆的预言?唱军装的当年还有发明城市民谣的艾静老师,她小心翼翼地唱到:

你把自己来打扮

打扮成一个军人的模样 哦

我已渐渐的长大

可心里又多了一些感伤

是不是你也正在伪装

......

不知道艾静老师唱的是谁,但是她的眼睛还是很锋利地看穿那时穿军装的我们内心的脆弱和虚伪,可惜了那么好的音乐,她现在去798搞当代艺术了。

其实摇滚被学会这事应该早就预料得到,反正再不收割就会被人忘了原来地里还有这么一茬。上月和一唱民谣的哥们喝酒,我问起几位从北京回到老家的音乐人现状,其中有个哥们在北京被酒精和贫穷玩废了,每天除了喝酒就是躺床上,不想一回家立马就被领导谈话当上了音乐学会流行音乐分会的副会长,挺好,起码酒能照喝,搞不好还能弄一媳妇儿,这样看来,文联确实正在收割各地的文艺庄稼,管你是麦子和草,反正一把割了,这其实也是好事,起码我能依稀看到自己晚年的光景。

评论的事大家说得差不多,好的坏的都说了,我还是回到我一贯的叙事手法,以第一人称的身份来聊点别的,然后找个时间去五环外的著名的摇滚村落费家村,去和暂时还在地下的摇滚兄弟们聊聊未来的美好生活。

“名字真的很乌托邦啊,说的都是一脸沧桑的摇滚英雄的辉煌史和近年的黯淡生活”,

想起前年的一件事。有段时间我酒醉摔伤了肋骨辞职回家养伤,这一下就大半年没事干,只好天天去一个酒馆里猫着,有事就喝酒,没事就看片。有天下午在电脑上翻来翻去,鬼使神差,居然找到十年前盛志明拍的一个纪录片,叫《再见,乌托邦》,名字真的很乌托邦啊,说的都是一脸沧桑的摇滚英雄的辉煌史和近年的黯淡生活,这种对中国摇滚大回顾的内容真TM让人难受,不是伤感,是绝望。绝望得就像你刚看到迎面走来一个青春无比的姑娘,你跑上去,擦肩而过时你发现姑娘眨眼就已经老态龙钟,脸上却依旧挂着纯真和羞涩的笑容。

我伏在桌子上,用空啤酒瓶遮住了我的头。下午快六点来钟,来了一人坐在隔壁,我抬头打了招呼,有些逆光没看清是谁,反正是熟人。我又继续把眼睛贴在电脑上。

来人自顾说晚上有演出,做了个作品,请四个摇滚乐队参与,早点过去。我搭上话,说,最近这边音乐活动多啊,前两天颜俊还在隔壁的空间弄了两场。那哥们说,那不就是我吗。我靠,赶紧起身,说话的人正是颜峻,这笑话弄大了,我赶紧端了杯子过去。

颜峻在音乐界可是个人物。十多年前我经常读他的乐评,在他的文字里慢慢了解了一些我所不知晓的世界,可惜后来他不写了,自己做电子和噪音。大约是2005年,我还在昆明金马坊的驼峰客栈听过他的现场,一晃十年,又在北京碰上了。

晚上我拖着虚弱的身子,去他做活动的画廊听了几首歌。还是一样的热闹,但歌词一个字都听不懂了,感觉都是卡在喉咙里吼出来的。倒是有一样几十年来没变,长头发的贝斯手和吉他手,依然用着大力气甩头发,似乎要把头甩掉的感觉,一会儿我就大汗淋漓,怕身体支持不住,匆匆退场。

想想20多年了。1990年代初期,算是中国摇滚的高潮吧,那真是一个理想主义盛行的年代。那会儿我刚上大学,在一座小城市山脚下的校园里,几乎天天都用嘶吼和几个有限的和弦向北京的摇滚致敬。从老崔七合板时代的柔情经典《拿错的雨伞》到唐朝苍茫空旷的《太阳》,从初露野性的《出走》到黑豹桀骜不训的《无地自容》,我所有的青春都耗在周末黑摸地洞的教室走廊和上课时空无一人的卫生间里。那时候我的营养都给了和身高比例极不相称的长发,毕业离校时,校广播站里播放着我唱的《浪子归》,那是我对残破青春和心中一个美好女子的最后告别,我避开返乡大巴前相拥而泣的人群,背着一把只剩四根弦的吉他,一个人消失在悲怆的空气中。

这样的爱好注定了以后的坎坷。一个写诗的人倘若喜爱过摇滚,那他的生活基本就只能在路上晃荡了。2009年,我用老朽的皮囊装着残留的英雄悲情主义来到北京。这个时候,我和所有那个年代的摇滚迷都已经老去。我甚至连吉他都不愿碰一下,这不关乎生活与现实,不关乎爱情与理想,只是因为我以为的音乐只能停留在二十年前或者静默在影像之中。

“但倘若曾经让你血脉偾张的摇滚歌手现在手握佛珠和你聊点来世,你总会觉得喉头有什么堵着的感觉吧”?

最早在北京认识的是一个当年当红的吉他手。那时他们乐队的长发和迷离的眼神完全演绎了我想象中的所有美好得要穷极一生都要追逐的悲怆感,他和其他成员曾经神一样的人物,在几次酒后的口舌之争后,我终于明白最朴素的道理,有些偶像只能远观。

后来又遇上很多大咖,都是喝喝酒而已。有一天朋友聚会,我身边坐了一个人,看着很熟悉,却想想不起,后来另一位音乐人手过来敬酒,和我身边的人聊了起来,聊到新专辑,我才想起这人我20年前曾在很多影像资料里见过,一问才知道是周凤岭,红磡体育馆演出时是窦唯乐队的吉它手,还给王菲写过歌,后来自己出来组了个乐队叫周先生乐队,这个人年纪和我差不多,但十多岁就出道,为人朴实谦逊,娶的老婆刚好住在附近,我们于是有机会经常见面。那会儿刚签约了新公司发了碟,手上没了,自己上街买了一张送我。

后来又在不同场合见了些人,这其中就有张楚,经常参加诗人的活动,看着似乎一下老了,头戴一顶无沿的毛线帽,我无论如何也联系不起那位曾让我落泪唱《姐姐》的人。当年魔岩三杰还有何勇和窦唯,这俩我都没见着,在纪录片里何勇一直在谈演出或想去大理这样的地方居住,感觉变成很市民的样子,而窦唯则一直沉默着,身体发福到让人心疼,哪怕在纪录片里他也不开口,每每大家提及窦唯,老觉得为他心酸,其实他现在的状态才是最好的,因为他是一个有自己生活态度的人。

还有一个人不得不说,所以要另起一段致敬。崔健老师从始至终在我心里都是一面旗帜,我说的不光是摇滚,还有精神。有一年他演唱会,我曾搭货车到省会,艺术学院的前辈用画的假票带我听他的演唱会,那么多年来,一想起他,我依然自动脑补那时万众狂呼的场景。

他在我心中一直是那个形象,唱《一无所有》的崔健。现在他依然用强硬的方式表达意见,他一直试图改变些什么,可是连个真唱运动他都失败了。上《中国之星》前,他还拍了《蓝色骨头》,我没想明白这蓝色的骨头到底会不会还一样的硬?

大概十年前我曾在酒吧里听了一场黑豹的演出,忘了当时主唱是谁,总之,那次我在自己心中为曾经的摇滚掘了一个坟。我是说,华丽的技巧下是一颗老去的魂灵,外面包裹着一层失去血色的皮囊。这样的摇滚让我回忆起我曾经见过的一个女人,她在酒吧里楚楚动人,但脸上的白粉却在我注目她的时候呼啦啦落了一桌子。

一个老牌乐队的经纪人谈起我们那个时代乐手们的近况,他说,很多人被佛收去了。我不了解佛,但倘若曾经让你血脉偾张的摇滚歌手现在手握佛珠和你聊点来世,你总会觉得喉头有什么堵着的感觉吧?或许逃避是这个时代的悲剧,不光是摇滚,我们还能有什么理想吗?我们还有什么可以抗争和反叛吗?

前年五一草莓音乐节上张曼玉又开唱了,有人这样调侃她的跑调:“张曼玉变成左小祖咒了,左小祖咒变成萧敬腾了”。无论张曼玉怎样跑调,她还有勇气在那个属于年轻人的舞台上发声,她还可以自我解嘲说我还没到五十岁的。

我们一起烂掉吧,亲爱的中国摇滚

我不知道而那些躲在帐幔后的,我们曾近为之狂热的老摇们,能否重新站起来,吼出那么一嗓子:我就去你妈的,我就去你妈的。

或许真的老了,但摇摇晃晃终归比整日沉迷于回不来的荣光中要好,最关键的是,摇不摇滚不滚都不重要,但一定不要举着红旗唱摇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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