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青灯，伴君独幽
那河已经浑浊，在黑雾下泛着光，渐有一圈圈波纹传来，伴着淅沥的划水声，一条已经枯黄的木筏游来。 “老伯，你看那边。”那少女指着岸边的那个枯瘦如炭的男子。
那老人顺着回头撇一眼，转而又继续划着船，哀着声道：“生而不善，死又怎能不忘，指他去桥边罢。” 少女起身本想回头指路于他，却看那男子已趟入河中，随即毒身蚀骨，化一缕烟散了，凄叫声回荡岸边。
那少女叹了口气，揉搓着衣角又问：“他们这种人，死后会去哪里？” “已有一世怨恨，还想带着它轮回报复，怕是连阎王都不收了。”老人俯身，扬起了那河水，又自语道：“这水是越来越凉了…” 少女独坐船尾，望着前方茫茫的黑雾，沉着声音嘟囔道：“阴瞑的小鬼前几日又来催我了，可是我还没等到他。” 那老人不语，依旧划着船，穿过厚厚的瘴气，少女起身，一抹血红的身影在这黑雾中穿行，行至一桥头，泊滞岸边。
桥边一老木房外荡着浓烟，走出一粗布麻衣的老妇人，身形消瘦。少女见她，扬着手喊到：“婆婆！” 那老妇人只看了眼，又回了屋继续忙活着。 少女进屋坐在木椅上，笑着揉腿道：“婆婆，今日与老伯渡舟时见一人想过那河，本想指来这里，不料他却进了河里，魂飞魄散了，婆婆，若我也如此，会和他一样吗？” 那妇人停了下来，端着一口锅放到了门外的木桌上。
少女随着她出去，那人道：“相见不易，用情便深，那河只有无良的妖鬼邪物才会如那般破散，你若不想忘，自由老伯来渡你，不必趟那浑水。” 少女低头沉默着，又说：“我的时日不多，将随阎王去了，老伯若能载我自是欢喜。” “阎王那小子，也得喊我声姑姑，你若还想等，我帮你说与他，再多给你些时日。”妇人沙哑着嗓子说。 “不用了婆婆，帮我把这交与他便好，待他过桥时，让他提着，桥长路黑，嘱咐要小心些。”少女提着那青灯交与妇人手中。 “为何不亲手送他？” “不了，我先走，下一世就能先见他了…”少女低头苦笑着，走到了岸边。 妇人只应了声，收起灯回屋。岸边那抹鲜红的身影伫立着，她叫红烛，要等的是与她相伴十年的公子。 红烛心念着： “公子，红烛先走了，红烛与那阎王说好，用我三千年的转世轮回，换你下辈子荣华富贵。”
红烛向那老伯招手，踏上了筏子，向着阎罗殿驶去。
许久之后……
那日，河边一白袍青丝竹纹的男子站立河边，老人划船至岸边问道：“可否渡舟？” “渡舟与渡水有何区别？” “无区别，公子也可过桥。”老人指着远处的桥，桥头边处依旧是那老妇人。
那公子不语，径直向桥走去。 老人也划着筏子，随他移到桥头，他知道，这便是红烛要等的公子。红烛临走曾托瞩他，务必要他过桥。 男子走至桥头，望了眼无边桥，转身问那妇人：“这桥有多长？” “一生有多长，它便有多长。”话毕转身进屋，提了那青灯出来，交与他，又道：“桥长路黑，要小心些。” 男子抬头道谢，又问：“大娘，请问您姓甚名谁？” “老妇孟桑，世人皆称：孟婆” 那男子顿悟，又走至河边，问道：“那您呢？” “无名之人罢了…”老人扶了下蓑衣，低头不语了.。
半晌，男子又开口问道：“你们是否见过一身红衣的女子，她叫红烛？” 妇人回道：“见过” “她也过桥了吗？” “她渡江走了，那姑娘在这里等了你数月，这灯便是她送与你的。” 男子低头，握紧了灯，嘴角微动却欲言又止。
转而端起一碗孟婆汤，仰头一饮而下，移步缓缓上桥。踏上桥那刻，四周幻象混沌，风云突变，在他面前的只有那青石桥和一望无际的黑色，疾风抚掠发梢，耳边回荡着孟婆的传音：“你脚下踩的，是奈何，念生之所念，忘死之必忘，自生至死，渐行湮灭，终点，便是下世之始…” 那男子伫立良久，看着桥面白烛灯映射出的字：同生错，异化多，无是道蹉跎。 连前生还愿，融川画孟蓑，入地荡游歌，诉不尽，红烛泪磨。
手中青灯颤抖摇晃，男子终是迈出了一步，这一步脚下浮现的，是他上京赶考途中被奸人所害，看到了红烛为他自刎投江。下一步，看到了红烛伴他彻夜长读，再一步，是红烛初成少女，说要相嫁与他…… 每一步，尽是关于红烛的记忆，直至最初，他第一次捡到那根红烛，放于床头，不知是何种神物，竟让她变成了女婴，与他相守相伴十年，用自身之光照着他苦读圣贤之路。
到了阎罗殿，才知她也来了这里，便寻了她数月，未果，才走入这轮回之境，不想她竟早了一步。 男子突地止住脚步，转身疾步走去，走回了桥头，回到那木屋前，孟婆见此状又提醒道：“你走过的路，在轮回之时便会忘记，就算回来也无济于事。” 男子不语，向江边走去，上了那老伯的舟，那老人不语载着他走了，路上老人自语：“这河名曰忘川，过这河的，大多是不想忘记前世之事的人，你既已过桥，又为何来乘我这船。” “这十年心事，就让我留在这忘川，这青灯也放这船头罢…”
红烛，世人皆称，这河是渡不过的忘川，怎偏你渡河，却这般洒脱，只赠青灯却无忆于我，只得下世莫忘，十年心事独你一人回想……
转自冬青文艺社，一个包容、辽阔，开放、激荡的文学、艺术交流平台，微信公众号“白日梦里的风马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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