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极端右翼政党能走多远？

2016-04-11 10:17王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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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德国极端右翼政党“德国另类选择党”（Alternative for Germany，AfD）的某地方党部宣称要推动政府取缔当地所有清真寺，此前该党女主席Frauke Petry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建议德国边境警察对违法入境的难民开枪。回首今年3月中旬举行的德国三个联邦州议会的选举，成立仅3年的AfD在各州均拿下10%以上的选票，在萨克森—安哈尔特州（Saxony-Anhalt），AfD甚至获得了24.3%得票，一举成为仅次执政党基民盟（CDU）的第二大党，在另外两个州，AfD 亦成为第三大党。如此以来，在德国16个联邦州当中，AfD已经成功进驻8个州的议会，成为二战以来右翼民粹政党的标志性胜利。

虽然近年来由于经济危机、恐怖主义和移民问题，极端右翼政党在欧洲各国再次崛起，但德国长期是一个“免疫区”。由于二战纳粹政党的惨痛历史教训，德国政坛和民众对极端右翼势力一直极其警惕，虽然带有纳粹色彩的“德国国家民主党”（National Democratic Party）一直存在，但5%得票率的联邦议会门槛一直将其挡于门外，同时不断有议案提请联邦宪法法院取缔“国家民主党”。极端右翼力量在德国战后的政治体制中一直很难突围崛起，直到近期移民危机的爆发。

虽然很多理念主张都极端右倾，“德国另类选择党”的崛起过程有意跟“国家民主党”以及“反欧洲伊斯兰化爱国组织”（Pegida）划清界限。最早，另类选择党是由一批反对欧元经济区的经济学者和教授发起成立的，旨在反对欧洲一体化和推动德国推出欧元区。但这种“欧洲怀疑主义”的主张带有很强的精英主义色彩，较难触及普通民众的痛点从而在选举中动员选票，因此该政党早期一直较为边缘。但随着难民潮的到来，该党经过内部的斗争和换血巧妙地将其核心政治主张从“反欧元区”转移到“反移民”上来，意图收割反移民民众的选票。

默克尔开放仁慈的难免政策使得德国在过于一年共接受了110万难民，随着难民涌入越来越多，民众一开始的热情和同理心开始消退，随之而来的是疑虑和恐慌。加之巴黎恐怖袭击的阴影以及新年夜科隆地区爆发的大规模移民参与的性骚扰事件，进一步引起部分德国民众的焦虑和不满。各种情绪持续发酵之下，“另类选择党”刚好借势兴起，在选举中表现异常生猛。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州议会选举，另类选择党的强劲势头并非得益于选民的“变心”。统计结果显示，三个州的投票率都较以前增长了10个百分点以上，而投给另类选择党的选民很多都是这些“首投族”，也就是说之前很多不热心于选举的民众因为难民问题此次被该党摧出来投票。或许他们无法即刻改变联邦政策，但愤怒不满的民众可以通过选举向默克尔传递一个信息（send a message），即“选民不高兴”，这在选举中通常称作“抗议投票”（Protest voting）。唤起选民的参与热情也被“另类选择党”标榜为自己的另一巨大胜利，其党主席宣称“这是德国民主的重要一天”。

“另类选择党”崛起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德国当前的政党政治格局为其提供了意识形态的可乘之机（ideological space）。二战后德国长期恪守中线路线，避免走政治极端化，中间偏右的基民盟（CDU）和中间偏左的社会民主党（SPD）长期执政。几个左翼政党（例如左派党、绿党）虽然赢得了一部分民众支持，但也一直避免走极端路线。

近些年的选举研究发现，西方各国存在很大一批“现代化的弃儿”（modernization losers） ，这部分通常是之前的产业工人或中低收入的社会阶层，他们被全球化和现代化的浪潮所冲击或遗弃，失业无助同时又长期缺少政策的关注，容易将移民视为自己就业就会的挑战者、福利的攫取者和社会安全的威胁者。这部人之前大部分是左派政党的选民，但左派政党在移民问题上多走宽容路线，无法维护他们的利益替他们发声，因此转而支持高举反移民大旗的极端右派势力。这也是为什么阿姆斯丹北的原社会党选区现在成为荷兰反移民政党PVV的票仓的原因，同时也是美国大选极左派候选人桑德斯的选民宣称如果桑提名失败会转而支持川普而非希拉里的原因。德国选举的中间路线和左派政党的羸弱使得很大一部分选民无法找到自己的代言人，给了极端政党和候选人可乘之机，这是“德国另类选择党”兴起的一大原因，所以该政党标榜自己是“另类选择”（alternative）。

另类选择党的胜利带来哪些影响呢？

首先会让联邦难民政策的实施更加困难。德国是联邦制国家，各州享有很大的自主权。大规模收容难民的决定虽然由联邦政府做出，但移民安置要落实到各个地方和社区，其费用和福利支出大部分也需由各个州来负担。如果各个州的议会有越来越强的反对声音，不免会导致之后难民政策落实越发困难。此前，部分州甚至警告默克尔的难民政策涉嫌违宪，因为侵犯了联邦制下各州的权益；

其次，很多人会担心，2017年的德国联邦议会大选中极端右翼政党会大肆崛起。但从选举制度的设计上看，另类选择党在联邦层面的选举表现应该很难胜过其在各州的选举，因为德国大选采取的是“单一选区两票制”和“联立制”，其中一半席次（299张）将放到单一小选区中去竞逐，之前在分析英国选举时介绍过，单一选区下极端政党是很难获胜的。另外一半按照政党全国得票比例分配，但有5%的门槛，如果某党得票少于5%就得不到任何席次。“联立制”虽然对小党相对公平，但意图有卓越的表现很难。

最后，另类选择党在地方的崛起是否如默克尔所说是一种“暂时现象”？这取决于欧洲难民问题是否将越演越烈以及默克尔政府是否可以有效解决当下国内的难民安置和融入问题，危机的解决速度与民众恐慌情绪的增长速度在赛跑，对默克尔政府是一次强大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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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文/王中原 莱顿大学博士生，研究比较选举、议会制度和比较威权政治。“生在变革的年代是幸运和不幸的，不幸的是你需要承担变革的代价，幸运的是你有机会参与并见证历史的大浪淘沙。我愿承担这样的代价，也希望能用笔和行动更多地参与、打拼。比较政治和国际关系给了我认识世界的视角，但世界本身更加多姿多彩，长存一颗开放和渴望的心，在文字中和大家一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