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杜拉国王经济城：沙特“改革开放”的春天？
文 徐伟杰 编辑 张帅
阿卜杜拉国王经济城（King Abdullah Economic City，以下简称KAEC）是全世界最宏大的建筑项目之一，始建于2006年，至今仍未完工。其投资额将达到1000亿美元，旨在打造一个可供200万人生活、居住的城市。在油价持续飙升、财政收入充裕的时期里，沙特政府对其资助以及补贴可谓不计其数。
沙特人希望，随着经济城的兴建以及其他类似项目的发展（如吉赞经济城等），将有助于沙特从根本上改变其产业结构，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此外，他们还希望KAEC将来能真正与阿联酋的金融中心——迪拜平起平坐。
阿卜杜拉经济城一角，图片来源：ynetnews.com
然而，如今国际油价大跌，短期回升无望，沙特政府不惜向海外筹资以弥补财政赤字，对KAEC的投入也大幅削减。KAEC是否仍能向以前一样，在其美好的愿景下，继续引吭高歌，为沙特的“改革开放”注入更多的活力？
一、推动KAEC建设的“西南谈话”
2008年6月，年过80的阿卜杜拉•本•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来到距吉达（位于沙特西南部）北部100公里的KAEC建筑工地，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对建设工作的各方面进行评估。
在视察完之后，他对工程的进度表示称赞，高兴地向媒体透露了沙特阿拉伯改革开放的“宏伟蓝图”，并承诺在城市功能区的建设上投入1300亿里亚尔（合350亿美元）。
在国王的构想里，这个城市由港口、工业区、中心业务区、沙滩度假区、居住区和科研机构区6大互补要素构成，将包含科研基地（Science and Research Complex）、环保中心（Environment Protection Center）、智慧城、医疗城、媒体城、核心科技城等区域。同时，他还要邀请哥伦比亚大学和雷鸟商学院（Thunderbird University）等国际知名大学在KAEC开设新校区，从而推动沙特的教育与国际先进水平接轨。
阿卜杜拉•本•阿卜杜勒•阿齐兹，图片来源：wordpress.com
除此之外，阿卜杜拉国王还着重强调了他的得意之作——阿卜杜拉国王科技大学（King Abdullah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该大学坐落在KAEC以南20公里的小村庄——图沃（Thuwal）。他希望自己能够像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麦蒙兴建智慧宫那样，在自己的国土上建设一座能够汇聚全世界精英的知识殿堂。
二、KAEC面临重重质疑，沙特政府依旧信心十足
KAEC一开始进展的十分顺利，在其建设的头十年（2006-2015）里，一共完成了40个项目，单在2015年就又和其他公司签署了23个项目。据此，法赫德说，在接下来的十年里，KAEC要完成170个项目。虽然沙特政府依旧十分保守与传统，给外国商人带来了诸多不必要的限制，但由于市场预期良好，一些外国公司仍愿意出资建设KAEC及其他的类似项目。
据沙特投资总局（SAGIA）所提供的信息显示，许多跨国公司如阿联酋的伊玛尔地产（Emaar Properties）、瑞典的爱立信集团（Ericsson）等都与投资总局签订了备忘录以承建基础设施。另外，沙特本土的商业巨头如阿萨尔公司、本•拉登集团也参与其中。而这也符合沙特在建设经济城时的设想，即让私企来主导开发工作。
但国内外对沙特KAEC及类似项目可行性的质疑一直都存在着。先不说这些项目在将来能够为沙特阿拉伯带来多大的经济收益（阿卜杜拉国王的预期是1500亿美元），单就从建设成本和周期上来说，KAEC便是一项令人望而却步的工程。
早在2008年7月，英国《金融时报》的记者在采访时任沙特投资总局局长的阿穆尔•达巴哥（Amr bin Abdullah al-Dabbagh）时，就对KAEC的预期提出过质疑。因为在外人看来，这项工程的建设进度相当缓慢，虽然在2006年就开始建设了，但直到2008年，该城的地基都没有建好。
对此，达巴哥并没有直接作出回答，而是闪烁其词。他说，“项目的庞大决定了建设的长期性，因此至少要等到2009年才能对KAEC的发展预期作评估。”当然，在财大气粗的沙特投资总局眼里，这些根本就不成问题。因此，达巴哥表示：“到2009年应该会看到企业进入所有的城市（KAEC和其他的在建经济城），这些经济城是真实的，并不是科学幻想”。
根据沙特投资总局的规划，KAEC将在2035年竣工。届时，该经济城将会成为连接欧洲、非洲、亚洲的天然货物运输平台，拥有包括海运、空运、铁路、公路运输在内的综合性运输系统。此外，还将提供100万个就业岗位，旨在解决沙特越发严重的就业难问题，以促进 “沙特化”经济发展模式的形成。
三、沙特大力改革以支持KAEC项目
沙特阿拉伯的国家政权主要由王室成员把持，这就意味着王室成员几乎掌控着沙特社会的方方面面，同时所有的社会生活都要严格遵守瓦哈比教义的相关规定。这给外国私人资本进入沙特造成了巨大的障碍。但自阿卜杜拉国王执政以来，沙特政府确实在许多领域内进行了改革。
用法赫德•拉希德（阿卜杜拉国王经济城”公司的CEO兼董事会成员）自己的话来说：“尽管你要遵守沙特的各项规定，但不可否认，沙特却的确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国家，其政府也同样如此。”尽管在采访他的BBC记者看来，沙特所做的不过是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形象工程”。
法赫德•拉希德，图片来源：arabianbusiness.com
话虽如此，但至少在KAEC的建设过程中，沙特政府还是为企业家们做了不少事情。为了吸引更多的企业前来投资，政府破天荒地废除了之前所要进行的申请许可等繁文缛节，并进一步设立了经济城市局，专门为前来投资的企业办理其需要各部门所开具的执照、建筑许可等等。这对于已经参与到城市建设当中的数百家私营公司来说，确实是一则好消息，因为从此，他们不需要再像以往那样为了建一所房子而奔走于沙特的各个部门之间。
法赫德•拉希德还提到妇女劳动力的问题。他指出，近年来沙特在雇佣妇女的问题上也逐渐放宽了限制。确实，在“阿拉伯之春”以后，沙特阿拉伯在这方面迈出了重要的一步。2012年5月起，妇女外出工作不再需要得到丈夫的批准。为了保障妇女在参与劳动时所应享受的合法权益，自2015年以来，她们又被允许参与地区舒拉委员会的投票选举。
同时沙特人对妇女就业这个问题的看法也逐渐在改变。而法赫德本人似乎在这一方面上颇有心得。他说负责运营这个KAEC项目的80名雇员都是女性，而且都是从附近的部落里招募过来的。“为了能让她们适应这个工作，我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来培训她们。”他在接受采访时说道。尽管如此，公司在雇佣妇女时仍然要遵守瓦哈比教义，如要给妇女提供专门的工作间等。
另外，由于KAEC处于圣城麦加和麦地那之间，它便具有了发展服务业及旅游业的巨大潜力。因为朝圣者们在履行功课的同时，也可以借此机会到KAEC这个海景优美的城市度假。考虑到这一点，沙特政府在签证问题上又进行了一些较为人性化的修改。比如朝圣者在来到沙特之后还可以申请延时逗留，这给朝圣者们去KAEC度假提供了便利。
四、KAEC发展的前景展望
虽然沙特政府在KAEC的开发上持支持态度，并且也为私营企业家们创造了许多便利条件，但是经济城的发展现状却不容乐观。直到目前，KAEC只有5000名居民；面积庞大的工业区建设用地只有几十家工厂和生产车间，而且它们的规模很小，更像市镇里的小工厂，而不是大城市中的工业设施；全市只有一座开放的学校，不过基本没有孩子在此上学；住宅区里，除了少数几栋即将完成的建筑之外，其他的基本上处于半停工状态；虽然港口很早就已经投入使用，但是每天在此出入的船只仅3到4艘。即便是吉达，每天也只有40艘船，远远少于迪拜。
尽管沙特在KAEC的发展上已经创造了不少的优惠条件，但是限制依然很多。这一点，即便是对沙特政府充满信任的法赫德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因为你是在沙特阿拉伯，并且为其政府建造工程，所以任何项目都无法避开政府。”也就是说，企业家们不但要与政府部门搞好关系，还应该严格遵守瓦哈比教义，不可有一丝的违拗。因此，当BBC记者调侃道，等城市建好以后，妇女只能穿着黑罩袍打高尔夫球时，法赫德也只能表示无奈。
即便形势如此艰难，法赫德却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面对后续资金不足的问题，他利用政府已经创造出的便利条件，迅速地申请到了紧急贷款，暂缓了资金短缺的问题。
另外，据美通社报道，在2016年1月22日的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法赫德宣布成立非盈利政策性智囊团——红海基金会（Red Sea Foundation），不仅为未来自己项目的发展出谋划策，同时也呼吁更多的私营企业家来沙特投资。而他的公司实际上从2011年以来就已经实现了盈利，年收益增长率达30%。
虽然自油价下跌以来受到了严重冲击，但是在政府的帮助下，KAEC有望继续茁壮成长，因为沙特政府也已经认识到，依赖石油来维持经济增长已经不可能了，必须大力发展其他产业，同时推动经济私有化。法赫德还提到，如今沙特有十六万在海外留学的学生，他认为，等这些高素质人才回国后，经济城的建设将更加迅速。
曾经在斯坦福大学留学的法赫德指出，硅谷的发展模式是KAEC所无法模仿的。即便如此，他还是对具有“沙特特色”的开放道路充满信心。“就像所有的初创企业一样，对于新的商业模式，你必须自己找出答案。”这也许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可能也是沙特阿拉伯改革开放之路的座右铭吧。如何做到在“坚持沙特瓦哈比思想不动摇”的前提下，推动经济体制改革和对外开放，对沙特阿拉伯而言，依旧任重而道远。
图片来源：dailymail.com
在进入阿卜杜拉国王经济城的时候，要经过一个巨大的纪念牌坊。这个牌坊的中间挂着阿卜杜拉国王的巨大肖像。肖像中的他穿着传统的沙特服饰，戴着一副眼镜，微笑的看着在他前方的大沙漠。也许阿卜杜拉相信，坐拥两座圣城的沙特阿拉伯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国家。
经济城的建设标志着沙特阿拉伯新时代的开始，如果这个试点获得成功，那沙特阿拉伯最终就有可能像迪拜一样，摆脱单一的经济发展模式，并进而带动红海沿岸的繁荣。但只要沙特无法探索到一条能够平衡传统与现代的中间道路，并为经济发展提供更加有利的措施，那么即便经济城能够最终成形，它也只不过是一个依靠大规模投资所成长起来的低端经济中心，也只能使特权阶层受惠。不过，究竟瓦哈比能不能与现代社会共融，那就得看沙特阿拉伯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