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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祖居在一个叫长治的小城

北方的一座小城,不大,东西五里,南北也仅七里。曾经的城墙坚整,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岿然而峙。相传,这座小城远古时就成为人类活动中心,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如果以这座小城为圆心,以百多公里为半径向东、向西、向南画个半圆,正切尧、舜、禹,夏、商、周的古都。华夏许多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大都出自这块神奇的土地,或与这座小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女娲补天、精卫填海、炎帝尝百草、后羿射日、愚公移山.......

这座小城就是历被称为“与天为党”、“兵家必争之地”的上党署城——长治市。长治市曾被称为潞郡、上党、潞州,嘉靖八年改为潞安府,取潞州安定之意。附郭又设一县,名“长治县”,从此为府县同城而治,取“长治久安”之意,“潞”即“浊漳河”。我祖居在一个叫长治的小城

解放战争的第一枪就是在这里打响,这就是关乎到重庆谈判毛主席安危和新中国命运的、著名的“上党战役”。

几千年来,这座小城伴随着历史的沧桑,一直在缓慢地爬行,直至解放初期,除春风满城可为小城带来一抹新绿外,深秋寒冬又会变为一片苍灰,死气沉沉,萧条寂然。城内四街加五关(南关分大小两个)百姓,大多还在温饱线上挣扎,房屋多为土墙灰瓦,四壁能是胚心砖挂面的已是不易的殷实人家了,不必问,凡能见到的深宅大院,四梁八柱、雕梁画栋的两层楼阁,必然不是一方大户、乡绅,就是富商、官宦人家。但点缀于这座小城的也为数不多,能置有一进几院,中轴偏正序排,設垂花门的就更为鲜见了。全城也不过罗家、李家、周家、王家、蔡家、裴家、冀家等十数户而已。

解放初期,城中四街比较气派的建筑和商号,就数西街的观华兴,南街的大银行、华芳照相馆,东街的义合祥......但这些建筑都已是民国风格的后起之物了。

历史是无情且残酷的,它可以见证一切,也可以忘却一切。二者区别的太极点就是两个字——传承。是人创造了历史,还是历史创造了人?不会有准确的定论。我们的祖先从刀耕火种、农猎部落发展至今,每个氏族都有自己的图腾,每个氏族都像一颗大树,世代繁衍,植根于广袤的大地,由干生支,支生旁支,枯荣繁疏,世代不息。

我家张姓祖居,就在这座小城的东部,位于上、下东街的接壤处,与城隍庙错对,以东街小学比邻,是一处清初风格的六裹三(偏轴)的四合院建筑。座南向北,坎门离宅。全院四合皆为硬山,四梁八柱结构,正厅层高岿然,轴中三间外设庭廊,东耳隔层辟为两层一间,西耳阔为两间。北楼与正厅等高,东数三间为中轴门道,顶层均为阁楼,部局合理,相对对称,尊卑有序。不论风格、部局,还是使用功能,都不失为北方典型的民居建筑。因为是临街而建,自然北房是按商铺的需求而设计的,中门之上有悬匾之处,两侧二楼窗口均为镂空吉祥图案。不知何时何人,临街又顺高檐接出丈许门面,看来先人也会为经济利益而多占面积,可能这就是现今所说的“违建”了吧?因为这种举动并非一家,也就形成了这座小城的另一风景线。

记得约60年前,面对我张家祖居已显破损的建筑整体,已严重失色、只剩些许彩绘斑痕的斗拱、梁柱,我曾经问过长我57岁的爷爷,想了解一些关于张家祖宅的情况,但得到的答复却是:“我小的时候记得咱家的院子就是这个样子”。可见,张家祖宅的始建年代已经是比较久远了。根据建筑风格和建筑材料的选用,明末、清初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

全院四合,屋顶双坡灰筒瓦上扣,一仰一合,屋檐下端椽头化一,拢拢瓦当。屋脊高约尺半,通体陶质浮雕,两端龙头雕吻栩栩如生。檐下斗拱均布,雀替造型精美,镂刻生动。梁、檩、柱、础用料考究,院内青砖铺砌,排水功能合理,四合石阶错落,主、配、耳房高矮相宜,正厅宽廊三步石阶,拾级而上,居高临下,严谨而宽敞,

只是因年久,已略显沧桑。

张氏族亲也像其他氏族一样,随着时代的变迁,支系、旁系,或旺、或衰,或贫、或富,或亲、或仇不一而论。只有像中国四大家族、名门高官之家,家训、家规、家风、家谱才代代相传。绝大多数庶民百姓,出于生计、灾荒、战争、文化等因素,大多没能将族谱世代传承。五代有记载的家族恐也不多。

张姓一家,在本城也有远房本家,但已早无走动,详情知之甚少。从我辈重孙上溯,也只能上推知七辈,虽还存有旧照,故事也是只知梗概而已。只听父辈说过,张氏家族,祖上曾出过两个文举,一个武举,至于细节早是无据可查了。追根溯源,我们从那里来,祖籍又在何方,张家的根究竟在那里,真的是来自洪洞老槐树下吗?这些都已不得其祥,都已被历史所遗忘。按各方面推测,张氏家族应该曾经有过腾达与辉煌,不然,能承继这样的祖宅也是绝不可能的。

世间任何事物,有其波峰,也有其低谷,张姓氏族也不能外,就在七十多年前日寇侵华战争中,张家就曾经遭到过前所未有的大劫难。那是1939年的正月二十一,春节刚过,家家都准备各自的农事,日本鬼子二次入侵这座小城,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展开了大屠杀,全东街被小日本残酷枪杀的就多达近百名,仅我张家大院就被残杀了五名亲人和两名邻居。其中有我的老奶奶,三个本家爷爷和一个本家奶奶。我的父亲、母亲都被打为重伤。

这笔血债是日本鬼子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作为晚辈和后代,这个血海深仇永世也不能忘记。

日本鬼子占领长治后,就将张家人赶出了家门,改成了他们的弹药库,以致张家人都流离失所,只得寄住在路北的胡先生(外疮大夫)家和稍东边的杨家大院。直到1945年8月日本鬼子投降,张家才得以重返祖居。我是1944年(猴年)腊月二十九出生的,我就出生在胡家大院,因为那年是腊月二十二立春,所以从小就听父母说我是属鸡的。

我祖居在一个叫长治的小城

自从重返张家大院后,直到因城市改造而被拆迁,我在张家大院度过了我快乐的童年,幸福的青年和壮年,整整的五十一个年头。这期间,留下了我们张家人美好的记忆,承载了张家大院所发生在那一时段的每一个故事。也见证了张家人的成长、欢乐与惆怅。可以说, 张家三代人的新媳妇都是在这个时段被迎娶到这所大院,喜气也代代充盈着这个四合大院,其间,家族叔侄、子孙之间虽也经历过一些矛盾,但气氛总体的定位,还是愉悦而和谐的。

我爷爷是一个性格豪爽、身高体健、乐于助人、热心公益、仗义执言的男子汉,除精于农活外,全东街重大节日的社火活动,搭台、唱戏、耍旱船、搭秋千、踩高跷、铁丽花······组织工作他都是主角,他无私的品格,深受当地百姓拥戴,在这座小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敬,广被尊称为三哥或老三爸。另外,东街有城隍、相公两座大庙,占地100多亩的“相公庙”于1913年被国民政府拆占,改为“山西省第四师范学校”后,相公老爷流离失所,是我的爷爷带头将老爷神像藏在城墙窑洞中60余年。每逢六月十五庙会期间,爷爷都要带上供品、香腊纸课前去祭祀。直到文化大革命被造反派将神像焚毁。100多年后,东街群众又自发地为相公老爷重修了新庙,我爷爷的故事也一直被传为佳话。

解放后,由我父亲主持,在张家大院开了一爿名为“协兴”号的旅店,车马、客人均可入住,(因张家还有一西偏院可驻车马)邻近各县,工、农、兵、商,回头老客宾至如归,来自长子县所有的理发匠就几乎全长住协兴老店,可谓人气兴旺。

记得,农业合作化前,除西北房稍远支系奶奶家另起炉灶外,其余众口都曾在一个锅里吃饭,家里种着八亩旱地和三亩菜园,每到秋收,就成了孩子们最高兴的时节,帮大人收秋干活,驾车运粮,每年秋季,堆满大院的玉米棒子,罗卜、南瓜,大豆荚秸等着打理,编好的玉米辫挂满四墙,向阳处立起了玉米囤子,满院皆添黄金色。在玉米皮堆上翻跟斗,用玉米须扎假胡须,小瓜刻空生小火炉,都成了孩子们的应时游戏。院子里支大锅,煮上满满一锅嫩玉茭、毛豆荚,管饱随便吃,或将半熟的玉米碾碎,煮出的新玉茭圪瘩,那个好吃、那个甜更是终身难忘。

农闲时节,由于张家的街门道既宽且长,夏天通风凉爽,无形中成了左邻右舍的饭市,他们更愿意端着海碗到张家门道,坐在两侧的长木板上边吃边聊天,你家的饭稀,他家的饭干,同时也成了邻居们交流经验和地方新闻的发布点。

最值的回忆的是张家大院每年一度的中秋节,北方小城的八月已透出些许深秋的凉意。相传,人们不论做什么营生,身处何地,就是响马、土匪也得赶回与家人团聚,如两年不归,便被视为已不在人世,要立牌位祭祀。时至七十年代,张家大院人丁兴旺,祖孙四代已过半百,兄弟本家虽分户立灶,但中秋入夜,要各备酒菜一桌,待月升东方,焚香拜月完毕,便会点亮院中央的大灯泡,将数桌酒菜一遛排开,围桌转圈同餐共饮,邀杯换盏。说笑声,猜拳声,长幼侄孙,欢聚一堂,其乐融融。由于各自的工作,有的不常见面,这正好是他们叙旧、聊天、联络感情、互致问候的好平台,那时,街道政府提倡文明共建,挂在张家大院正门上方的牌匾“团结大院”可谓名至实归。

辛苦一年,要过春节了,家家蒸团子就成为一件大事,腊月二十三小年一过,张家各户便会煮制红豆枣馅,头天下午将粉玉米面及黍膏面和好,装入大缸抬火台上热发,待面发酵到正好时,往往已经夜深,这时便会全家总动员,各司其长,女眷和馅包团子,男人劈柴、架火、上笼蒸,通宵达旦,热火朝天。孩子们更是上蹿下跳,胡乱帮忙,等着吃头笼蒸食。往往到天亮还未蒸完,等团子将大炕和桌子都堆的满满当当时,孩子们早不知躺哪里进入了梦乡。当时,近邻、亲友有互送团子品尝的习俗,东家的团子软,西家的团子有点酸,既交流了感情,也成为邻居们新春互动的话题,那时,除正月初一要吃饺子外,团子就是正月天的主打食品。由于张家祖居大院柱高门阔,春节前写春联就被列为重要事项,因本人自幼爱好书法、美术,除自家的春联外,还要帮一些邻居和朋友写不少春联。除夕,张家的大门、小门、天地灶家、车棚马厩都贴上了大红春联,和“满园春色”、“出门见喜”······象征吉祥的红方贴。古旧的宅院又会显现出别样的新气象。正是:“户户除夕迎东风 年年新桃换旧符”。

加之,长辈在院子中央早已砌好的,红红火火的罗汉火,燃放着不舍得整放、被拆开的小红炮,穿着难得的新衣裳,攥着兜里刚刚从长辈那里挣来的毛毛压岁钱,更增加了新年的节日气氛,难怪小孩子要天天盼着过年呢。元宵节,张家大院自己扎制的九莲花灯,造型优美,色彩艳丽,作工精巧。节日之夜,在春风的吹拂下徐徐而动,彻夜通明,往往会有不少邻居和爱好者驻足观赏。

我祖居在一个叫长治的小城

几十年前的儿童时代,都是在一些简单玩具和活动的陪伴下成长起来的,荡秋千、看社火、铁丽花、迸珠子(琉璃彩球)、打栆核、掷铜元、吹画片、推桶箍、抖拐拐、踢碗碗、跳皮筋······这就是那个时代每个儿童玩耍的全部世界,虽没有现代玩具那样先进与奢华,但定是那个时代他们终生美好的记忆。

从解放初期始,张家祖居的正门右上方,政府给钉上了木质的小门牌,号数是“153”;多年后,又改为“146”号的瓷质、兰色的小门牌;直到80年代,“146”又新编为“121”号。这三个门牌的变更,见证了这座小城的变迁与发展,同样也见证了张家祖居和张氏家族的变迁与发展,张氏家族也和其他氏族一样,像一册历史的长卷,也像一部激扬的交响曲。每当清晨醒来时,首先听到的就是几十年来一直伴居在张家大院房檐下重台上,数窝灰色野鸽子咯咕咕、咯咕咕的叫声,那叫声低沉、和谐、婉转,这必定就是张氏家族那悠长交响曲最好的和声。

时间已经进入80年代,但张家大院几十口人吃水还得过马路挑担,更不要说引水入家了,很不方便,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大家齐心协力,出主意、想办法,首创了一个叫“穿山甲”的工具,挑灯夜战,不出几个小时就顺利完工,创造了不破面路,潜穿十多米马路的先例,为邻居解决吃水入院开了个好头。紧接着第二天又连同大院重新铺设了红砖地面,充分显示了张家大院团结的力量和积极进取的精神。

还有,每当想起张氏家族在同一个院里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谁家饭香,谁想解馋,可以毫不介意地去品尝品尝;大家在一个院里一块吃饭,谈笑风生;老幼侄孙在一块照像留影;刚有了第一台电视时,在院子里一块看《霍元甲》;三伏天入夜在一个院子里胡吹海侃,讲故事,聊天消夏:婶娘长辈们在院子铺上两领席子就地娤棉衣、缝被褥;在院子里坐着小板凳,石桌前喝着茶水聊大天;在院子里抢着打台球;就连在春天里,躺在躺椅上看着报纸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的情节也久久不能忘怀。

张氏家族,人丁兴旺,张家每个人都是一个小世界,都有各自的空间和自己的故事,张家祖居虽被拆迁,但支支、系系都生活的幸福安康。博士、硕士、本科、技校,五业俱全,分布全城,各自都有自己的事业,与这座小城共同迎接着每一个明天。张家大院“121”号的每一个故事都洋溢着温馨、和谐。星星点点,包括对祖居的每一个场景和细节都已被化为永久的记忆,被定格在1996年,那个难忘的冬天!

这正是:小城春秋 饱阅历史沧桑 日月换新天

祖居寒暑 笑谈古今风云 桃李更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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