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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的那只斑鸠

我的故乡位于淮河以南的垄岗与浉河冲积平原的交界地带,小村十几户人家,东边、南边、北边都是山,说是山,其实都是低矮的土丘,但在我们村人的眼中,就是山。村南的山上长满麻栗树,村后的山坡是一片野生的刺槐林,每家每户的房前多是手植的各类杂树,有枣树、椿树、阔叶杨、垂柳……盛夏的浓荫中,悠长的蝉鸣、间或的鸟叫,让小村显得热闹而宁静。夏天一般是鸟类繁殖孵蛋的时候,小时候时常在村前村后的林中,看到有鸟伏在窝上一动不动,倒也没有想到去伤害它,少有的一两次惊扰,不过是向上扔一两块土块,砸不中就作罢。

有一年深秋,天气已有较明显的凉意,当时我大概五、六岁吧,反正没到上学的年纪,我忽然发现院子西南角一棵椿树上有一个鸟窝,一只斑鸠静静地卧在上面孵蛋。当时立刻有一种把它砸下来的想法。于是,我和二哥满地找土块、碎瓦块,不停地向着鸟窝砸去。我们从下面只能看到斑鸠的头部,土块、瓦块从鸟窝旁飞过,斑鸠一动不动,紧张地注视着我们。有时土块紧贴斑鸠的耳边飞过,斑鸠头迅即一偏,又安卧不动。偶尔一两次命中鸟窝,但因为土块较小,没有对鸟窝造成毁灭性损坏,斑鸠仅翅膀一振,仍伏在窝上,不舍得离开。在我们不断地打击下,鸟窝有些倾斜了,斑鸠却一直紧紧伏在鸟窝上,保护着身下的鸟蛋。现在想来,当时斑鸠是何等的惊恐!

鸟窝终于被一块较大的土块击中,鸟蛋摔落到地上,碎成了几摊黄的清的……鸟窝也随即掉落下来,这时,那只斑鸠才不得不飞起,在树边盘旋数匝,然后落在家门前的田畴间,又徘徊低飞,依依不舍,之后低低地,向东南方飞去。

恰在这时,父亲扛着农具,从外面走进院落,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父亲没多说什么,只对着我和二哥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唉——,天恁冷了,它好容易抱一窝儿[注],叫你们打破了。” 说完,就进了屋。[注:家乡方言,称“孵蛋”为“抱儿”]

父亲这句话,一下子让我怔在那儿,看着脚下的碎鸟蛋,想着低飞远去的斑鸠,愧疚之情陡然而生!那一刻,我仿佛第一次感受到世间还有怜悯、慈善这种感情。多年来,我一直深信,我内心的怜悯与慈善之树,其种子,正是父亲当年那一句话播种的。也正因为父亲那句话,我至今记得当时的场景:些许落叶的院落、父亲扛着农具的形象、父亲埋怨且怜悯的表情以及父亲当时说这句话的声音……

四十多年过去了,那只伤心低飞远去的斑鸠的模样,时时想起,时时愧疚。父亲一九九二年去世,于今也二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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