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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妻失踪后我去都市打拼,十几年后回来却在池塘发现她尸骨

爱妻失踪后我去都市打拼,十几年后回来却在池塘发现她尸骨

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奚无声 | 禁止转载

池塘生春草,谢家幽梦长。

1

胡寐吃完晚餐后的一刻钟,卢生就打来了电话。

这只是一个约定,无需接听。她轻轻地按下挂机键,架上墨镜,沿原路返回公司的写字楼。

此地无银三百两,和门口的保安照面时,胡寐再一次假模假式地拿出加班赶工的理由。这真是一个极其无力的借口。她和卢生的那点烂事,整个公司上上下下都心照不宣,甚至是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一大谈资。

但是场面上总要过得去。

在空荡荡的电梯里,胡寐总是习惯性地偷瞄监视器一两眼。这也是做贼心虚的应激反应。可是监控室的工作人员早就对她失去了好奇。

大墨镜,一张年轻得可以让粉底均匀铺展的惨白尖脸,与年纪不相称的暗红唇膏,还有手腕上搭着的法国名包。卢生的司机无异于电台广播,卢生从法国回来的第二天,这原本暗艳的秘闻就在口耳相传之间变得人尽皆知了。

好在卢生虽已人到中年,在醇酒与美人的芬芳中忘记了流转的岁月,他年轻时的睿智和机敏却并没有耗尽。此后,他们的私密时间里就完全没有了外人的介入。

卢生自己不会开车,胡寐就充当了司机保驾护航的工作。用卢生的话说,在车上,他们必须颠倒性别角色。他要一尝小鸟依人的滋味。他说这话时,胡寐的唇印就响亮明艳地扣在了他的脑门上。

进入高层办公区后,胡寐细长的鞋跟叩击地砖的清响就成了卢生心里唯一的旋律。他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已为她遥遥打开。

2

先前,卢生因为一个重要的应酬取消了他和胡寐之间的约会,这使得胡寐异常不快。她和卢生在短信里争执了很久,最后撒娇撒痴,换得了他出门前的一小段香艳时光。

胡寐趴在椅背上,把头架到卢生的颈窝里。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肌肤。她犹如一尾锦鲤袅袅地游过来,告诫他以后约定好的事情不许突然变卦。

卢生说:“好。”然后低下头来亲吻她,细细吮吸她的嘴唇。其实他觉得表面那一层化学制品并不讨喜。

卢生有时会停下来,深深揣摩眼前的这个女子。他阅人无数,到底是何故使得自己愿意倾尽所有,为她停留。

那时的胡寐慵懒地凹陷在松绿布艺沙发里,一双洁白长腿平行地斜向一侧。落地灯的暖光像骀荡的春风一样温柔华美地笼罩着她。在她五官中,有四官都十分寻常,不算出众。唯有那一双眼睛,缠绵汹涌。眼梢纤细矜贵,但又裹挟着倨傲。

事实上,直到他遇见胡寐为止,他才真正地领略了丹凤眼那一种隐私的美态。然而,与此同时,这也带给他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无限怅惘。

直至东道主打来催请的电话,卢生才重新获得了时间意识。不然,胡寐可以这样鱼戏莲叶风情万种地陪她耗一个晚上。他说:“时间不早了。”

胡寐仍是意犹未尽。但倏忽之间,窗外的某个撞击声已然冰封了室内的情趣。

卢生警觉地跑到门外。是拖把手柄砸到了地面上。

回到办公室时,胡寐见他身后跟着那个叫陈酣的清洁工。

这个素日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清洁工此时油腻斑驳的脸上竟然浮着一股森然的微笑,类似于西方故事里的女巫。“卢总,忙了一天了,我来向你讨一杯水喝。”

卢生沉默了一会,向胡寐递了一个眼色。她给陈酣端过去一杯水。

清洁工一口气喝完,然后毫不客气地在他的真皮沙发上落座。似乎,老总和雇员的身份在瞬间被置换了。

卢生沉默了片刻,问她为什么要偷拍他们。

清洁工诡异而放肆地大笑起来,“啊哈哈哈哈,卢总,没什么,我只是提醒你,不要总是把我们这些底层一线的劳苦大众置之脑后。我希望……给你一些存在感。”

卢生也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冷下脸。胡寐顺势帮腔:“这么好的口才在清洁工的岗位上简直是屈尊了。”陈酣也收敛了表情和语气:“所以,如果不想事情闹大,卢总答应我两个条件就行。”

虽然这个威胁的作用力并不大,卢生还是耐着性子听她说完了。

陈酣正襟危坐,说:“第一,下周公司不是组织去白螺旅游吗,我也要参加。第二,我想调到客服部去工作。”

卢生说:“我可以给你钱,你单独去白螺。带上你,我对其他员工没法交代。至于第二点,从白螺回来之后再说吧。”

“知道卢总业务繁忙还有应酬。那就等忙完了这一阵再说。好了,二位起行吧。我得把这里好好打扫一下。”说着又看了胡寐一眼,朝玻璃台板努努嘴,“喏,这上面好多手指印。”

3

陈酣和她约见的时间是七点半。她已经早到了。

她梳着精致的低矮发髻,妆容优雅得体。肩上披着的一条暗蓝色针织提花披肩,正适合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桌上的咖啡杯白雾袅袅,她端坐于前,眼帘低垂。本应闲适的茶话氛围显得庄重而冷漠。

这位是卢生太太黄粱女士。

大约在外人眼里,是不会把这样一个持家有道系出名门的淑媛贵妇同私家侦探之类的伎俩联系在一起的。但是她的板斧显然比其她胸大无脑歇斯底里的女人要高段很多。因为她雇佣的对象是整个公司上上下下都会忽视的角色。正因为职业特殊,取证才能精准无误。

黄粱微微啜了一口咖啡,说:“要是再没什么动静,我就准备炒你的鱿鱼了。”

陈酣打开相机的回放键,递到她手里。“我一字不落,原封不动地按你的话说的。”

黄粱一张一张细细观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暧昧的场景,显得无动于衷,“他怎么说?”

“他说给我一笔钱,让我自己出发。”

黄粱把相机递回到陈酣手里:“到了白螺,仔细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雍容华贵的卢太太仔细地整理了鬓角,弧度优美地转身离开。走过落地窗时,陈酣还向她招招手。但她兀自走远,仿佛根本不认识陈酣。

卢生在晚上十一点到家。黄粱还没有睡,看到他回来,语调关切地说:“水已经烧热了。你洗澡之前把电源关掉。浴衣在洗手间的架子上。我才换了一种香波,不是很浓,你试试看。”

她不是突然之间才对卢生如此悉心,借以在同床共枕的波谲云诡里粉饰虚无太平。她一向如此,堪称贤良。反倒是这一夜,她如果突然冷落了,卢生才会觉出端倪。

这样很好,花自飘零水自流,一切依旧。

出行的前一天晚上,黄粱在房间里为卢生收拾衣服行李。

白螺是卢生的故乡,对他来说,这并非旅行,只是回老家小住。卢生吩咐多带一些衣服,打算去了之后就丢在那里,以后隔三岔五也好回去看看。

黄粱面上欢颜承应,内心却如同被若干细小蚊蚋啮咬。她知道,白螺是他的一个情结。这个情结的地位要比他身边那些来来往往的女人稳固得多,可算丰碑,可算岿然不动。

后来,在驶往白螺的大巴上,卢生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胡寐惺惺作态,为了避嫌坐在最后一排,有一搭没一茬地和身边的同事说笑。后来,有几个年轻的员工起哄,让卢生唱一首歌。他搪塞说,你们年轻人爱唱的我都不会。我会唱的你们又不爱听。

大家只说爱听。

卢生推脱不过,唱了一小段昆曲——“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卢生音色浑厚,抑扬慢转。车内,这水磨之腔迂回良久。车窗外,恰又是晓色里的桃花傍水而开。于是,在清晨的幽凉空气中,这声音听来就分外感人。以至于在司机的提醒下,大家才记起来鼓掌。

卢生也陶醉在这难得的动情时刻。沉落的往事一幕一幕地在心脾间萦绕盘旋,带着结痂的痛痒之感。

胡寐远远看到他出神,就发过去一条短信——你要是想见那个死鬼女人,你就去死。

卢生回复她——你再放肆也要注意一点分寸。

胡寐知道他动气了,缄口不语。

后来又有很多人唱歌说笑话调节旅途中的沉闷气氛。但卢生在渐近故乡的过程中却慢慢深悒郁沉。犹如少年时代坐乌篷船,头顶明月高悬,隔岸看了河巷草台上的一出悲戏,就寡欢失落,再无法言笑。

4

日光下的谢家老宅仿佛一块庞大的玉石。年深日久,一带粉垣已经风化成青灰色。但是这种灰却异常通透,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卢生推开重门,止步在中庭的木樨花荫下。细碎日光在生着薄薄青苔的地面上化成毛茸茸的亮斑。

公司的员工落脚在小镇的旅馆,而卢生独自一人偏居于此。下午,大家都出去游玩。他安顿好之后,开始擦拭家什,收拾房间。

外面是栖息在高树上的布谷不时发出拖腔拖调的圆厚鸣叫。而南方民居高墙小窗的建筑结构使得这春日下的内室也无比幽深暗沉。波浪形的吊灯在微风里轻微摇晃,他的影子便随之一道如同机械钟摆。几案上的香尘被吹弹的时候,仿佛降了一场薄雾。

他无意瞥了一眼大衣镜,那上面斑驳陈旧的锈迹像密集的雨点一样。雨点砸在他的头顶,他感到无比眩晕。镜像之中,他看到身后流入的一地日光,以及门外那个清虚明媚的世界。他又遥遥听到飞行的声音,那种大风之中,衣带招招,翩然而至的声音。

然后就是轻敲檀板款按银筝的升平雅乐。南柯终究来了,霞帔水袖,花额青衣,蹀躞着吟唱她最钟爱的词牌——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

卢生情不自禁地扑向光源,却只抱住一怀虚空。

他一霎惊觉,南柯消失了,不会再回来。

十多年前的谢南柯常常坐在黄昏的妆台前,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匀面,拍底,定妆,勾唇。荷花胭脂与二柳贴片在她的素手柔荑间闪动着莹光。白螺大大小小的戏台上,各路名伶的衣香鬓影里,谢南柯艳压群芳,倾国倾城。

卢生那时想,他夙愿得偿,娶她为妻,是因为三生三世之前他们曾经相遇。谢家祖上留下的老宅,就是专供他们耳鬓厮磨的惊梦花园。

他那时和南柯一样,在白螺的剧团工作,有固定收入,也足够开销。

但是上世纪最后的一个十年里,无数同行纷纷跳槽,下海经商,转眼之间就红楼香车,不胜其欢。他面上虽然一副抱残守缺的模样,说什么敝帚自珍,知足常乐,但是心中已然神往那个花团锦簇的大千世界。

那段时间,卢生每每入夜便不得安睡,自觉不能在白螺小镇做一世井底之蛙。

他对南柯说:“守着一个白螺实在不能有所作为,戏曲又这么不景气,不如出去走一走。外面是处处可以掘金的。”

南柯对这个问题看得很严肃。她的意见相反,说无论如何她都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世人都是在外漂泊流浪一番,才能体会什么叫月是故乡明。”

卢生面上并没有和她争执,但是总不愿屈于现状。半月之后,私自的规划就已了然于心。

5

傍晚,卢生依着廊杆看着暮色中的后院。

斜阳掠过山水草木,迢迢递至,照着后院的一池春水。薰风南来,就细细生了波光水皱,粼粼荡漾。寂静之中,手机的一串震动吓了他一跳。

是胡寐的短信。让他晚上等她。

卢生没回。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对这个风姿流泻的女子渐渐失去了激情。

拉来的一层脆薄的皮相,总不能与质地无瑕的艳骨抗衡。

后来,他们在深夜漆黑的楼阁中做爱。他无意间随手撩起古老的棉纺帐帏。一束洁白月光里,胡寐眉眼纤长,寂寥勾魂,盘踞在他身上好似三界以外的异类。

这像极了多年前盛妆的谢南柯,黛眉罥烟,美目流盼。就这样,本处于情欲之巅的卢生突然丧失了所有淫念。胡寐珠落玉盘般的欢声也就戛然而止。那妩媚柔滑的回音骨碌骨碌地坠下逼仄木梯,渐渐沉寂。

“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穿好衣服到露台上抽烟。

那年秋天,心意已决的卢生收拾好了行李向南柯告别。

她坐在西窗下。帘栊寂寂,雕花窗闼在长风里咯咯作响。深夜的大雨在池塘里泛出阵阵喧哗。别离前的吊灯缱绻地扭动着腰肢,光影明灭,参参差差。南柯吊嗓时的戏衣还未脱,三尺水袖像两条垂死的白蛇,交缠着躺在地面上苟延残喘。

她看着涨满秋池的浮萍说:“你走了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卢生低声唤她:“南柯。”

“你别叫我。”她厉声制止,“你不是要走么,走吧。快走啊。”

卢生在那个风雨飘摇的秋夜离开了谢家老宅。这也是他与南柯最后的交面。他一直记得临行前她的样子,长发翻飞,神态悲漠,和戏里每一个被辜负的女子都如出一辙。

6

换了一个环境,对于胡寐来说犹如春宫游冶。每日过了晚饭时间,她必然出现在谢家老宅,竭尽所能分泌出通身的胶液来吸附卢生,狠狠地死缠烂打一阵。

春夜喜雨,绰约红灯照着内室。五斗橱里溢出樟脑丸残留的辛辣芳香。卢生和胡寐在床头你侬我侬,也不过身在曹营心在汉。一个贪恋权贵,一个汲取青春,这样的各怀鬼胎,其实卢生很清楚。

他对胡寐上下其手的时候微微扭过头,却隐约看到窗下浮着一张模糊的脸,于是惊叫出南柯的名字。胡寐却重重地俯下脸来吻他,含混说道:“别跟撞鬼一样。”

外面的陈酣此时轻轻地收拢相机镜头,一阶一阶地趟着木梯下了楼去。但楼道深深,她还是失足了,并发出凄厉惨叫。

卢生闻声不顾通身赤裸,跌跌撞撞地跳跃下楼。他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一团剪影,像掬住一朵蒲公英一样轻轻地说:“南柯,你回来了。”

胡寐在楼上啪地拽亮电灯。她在楼上看着楼下面面相觑的两个人,咯咯笑出了声。胡寐以为卢生会愤怒到极点。但他只是摇摇头,无限失望地转过身来,拾级而上,回房休息。

卢生离开南柯来到苏城闯荡的初期,其实很不得志。没有人愿意花时间领着一个只会花前月下的戏子一步一步地上路。

他多次碰壁之后其实有回白螺的打算,只是觉得无颜面对南柯。唯有死撑。最后天不断路,绝处逢生,他遇到黄粱。

那时,黄家是初兴的房地产业的翘楚。成为他家的东床快婿是很多青年梦寐以求的事。但卢生却对黄粱说了实话,说在老家还有守望着他的妻子。

黄粱并没有因为他对糟糠之妻的不离不弃而终止对他的辅助。后来卢生凭借着黄家的优势,在苏城渐渐崭露头角。

小有成就之后,他回到白螺,想带着南柯到苏城享福。但那时的谢家老宅早就人去楼空。昔日的剧团已经解散,卢生找到老团长。他说:“梨园衰败,凡是嗓子没倒的都改唱港台流行歌了。南柯去了哪个歌舞团走穴去了也说不定。”

卢生走了二十多个繁华的大都会,都没有她的下落。

他再次回到谢家老宅。春降白螺,仍有燕子在微雨中衔泥垒巢,于画梁间低低飞行。卢生在烟雨桃花里看着涟漪阵阵的池塘。他想,南柯终究没有原谅他当年的离开。

确认南柯失踪后,卢生接受了黄粱。

7

从谢家老宅仓皇回到住所的陈酣惊魂未定。在反复推敲了刚才的场景后,她意识到,如果卢生已经识破了她们,并且猜测到了幕后主使的话,自己对于他们夫妻二人就都不再具有价值。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在他和黄粱碰面摊牌之前力挽狂澜,反敲黄粱一笔。

她给黄粱打了电话。

黄粱的话音里显然带着惊醒后的疲倦和嗔怪:“你这么晚还在做事,不怕打草惊蛇么。”

“人在屋檐下,这种合作没什么继续的必要了。”

黄粱的睡意被她坚定而冷淡的语气驱走。“他给了你好处?”

“我只是不想这么被动。”

黄粱犹疑道:“所以你决定掉头咬我一口?”

“真不知道,如果有消息传出去,像您这么高贵的女人私底下竟然做着派人跟拍丈夫的勾当,会不会成为苏城的头号新闻啊。”

“他们就要回苏城了。你先不要回来,我到白螺跟你谈。”黄粱按捺住所有的愤怒与不安,率先挂掉电话,堵住了陈酣的嘴巴。

在这古镇停留了几日,大家动身返回苏城。

谢家老宅的大门也随之悠悠闭合,恢复原先的寂静。卢生在这寂寥庭院被门缝夹成最后一线时想,南柯,你到底在哪里。

返城的车上,大家因为连日的游玩而筋疲力尽。加上又要迎来新一轮的工作日,所以都没有心思欢歌笑语,途中一片沉闷。而处于神游状态中的卢生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在高速另一侧逆向而驰的大巴中竟然坐着自己的太太黄粱。他们前脚离开,她后脚就到了。家里留着她的字条,说是去庙里还愿。

到了公司,卢生打算找那个清洁工好好谈一谈,却见登记表上陈酣后面的那一栏是一片空白。没有回城自然也就没法签到的陈酣那时正站在幽沉的天井里,不耐烦地问着电话那头的人在哪。

黄粱说她在后院的池塘。

走过最后的一扇镂花门,陈酣远远看见横桥阑干上坐着的黄粱。听到陈酣的脚步,黄粱也慢慢地站起身,回过头来。曾经同舟共济的两个女人在目光交汇的刹那亦敌亦友。

黄粱眉目低敛,语调傲慢:“你想要什么。财物?职务?”

陈酣毫不客气:“当然都要。”

黄粱说:“相机拿给我看看。”

陈酣递过来,她迅疾夺过,一扬手丢进池塘。

陈酣又给出了自己标志性的幽森笑容:“亏你还是有文化的,也太小看现在的科技了。销证哪里这么容易。再说,这个又怎么解释?”陈酣拿出黄粱之前配给她的谢家钥匙。它黄澄澄的,在日光之下悠悠摇晃。

那一刻的黄粱在青天白日之下有些目眩神迷,不由自主。陈酣的身形在眼中叠作无数幻影,冲着她居心叵测地微笑着。笑她机关算尽太聪明,笑她聪明反被聪明误。她直直地伸出手去,竭力扼住眼前这个可恶的清洁工的喉咙。

陈酣的脸立刻膨胀扭曲,像一只丢入沸水的老鼠,带着叽叽喳喳但无法扩散的喉音。

她把陈酣推下了池塘。

她知道深浅,她应该叫个三两声就没用了。

这座偏僻的旧宅静默地观看着这场女人之间的杀戮。嘴皮子上的口角纷争和私下暗战的内心勾斗对于女人来说,完全是仇恨的火候未到。等到时机成熟,女人也可以真刀真枪地走上战场。

黄粱无力地回过身去。

柳荫里,日光细碎,让她有如眼冒金星。氤氲之间,似乎眼前总有一个戏子持着血溅桃花的纨扇,踮着咯噔咯噔的小碎步在眼前流水行云地轮场。又好似听到阁楼上隐约传来凄迷断续的渺茫曲词,一丝一缕地道尽离殇。

8

公司是在接到陈酣家人的电话,说已经好几天联系不上她之后向警局报案的。警方全面调查,在白螺的一家旅馆查到陈酣入住时的身份信息。和公司的旅行团同一天抵达。

卢生向黄粱说起这事,说自己是否太注重业绩而忽略了对员工的关爱。那时,黄粱正倚在沙发里读报。听到卢生的双关之词,只是抬起头轻轻地说了句:“是么。”

谢家尘封多年的老宅不仅在这个晴媚的春季重见天日,而且自此热闹,人来人往,客流不断。后院一池春水在日光下反射出清凉榖纹,透过小窗,微漾着倒映在墙壁上。

因为工作人员被池底的某个未知物体绊住,一松手,刚刚被打捞出来的陈酣的尸体,又重重地坠落,溅起高耸的水花。在一边配合工作的卢生本能地察觉到这是一种不祥之兆。

随即打捞出的第二具尸骨经鉴定,是他的前妻谢南柯。

沉尸池底这么多年,几近崩散的嶙峋白骨除了仪器之外,常人无法辨认。卢生无数次地幻想和南柯久别重逢时的场景。但是,这样的一幕绝不在推测之中。

他知道这是和他同床共枕多年的爱妻,他很想用温柔的手指再去抚摸她,感受她。但他发自肺腑的恐惧泯灭了一切天真和痴妄。

他只是尽量保持镇定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严谨麻利地处理这两具新旧尸骨。他打电话想让胡寐过来陪同。但是胡寐听到了风声,而且不愿掺涉其中,手机已无法打通。

卢生在一个日光惨淡的下午返回苏城,到家时,黄粱正在化妆。得知消息,手一哆嗦,口红画到了唇线以外。她努力地耐着性子,用棉签沾了一些卸妆水擦拭,再轻轻地补上粉底,重新描摹。但是不管如何遮掩,那里始终留有一个红斑似的。

“相机浸水时间太长,无法打开。但是已经拿去提取指纹了。”他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包括老宅的钥匙。”

黄粱一下子把妆台上那些素日视为珍宝的瓶瓶罐罐全部推翻在地。支离破碎之后,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满屋都浸淫在一波一波的奢靡浓香中。

她现在浑身被烈焰焚烧一样,只想直来直去地沟通交涉,没有心思用优美而隐晦的词语来和他猜哑谜,那让她丝毫没有爽利的口感。黄粱点点头。“没错。一切都是我做的。可这又怎么样呢。”

她贴着他的脸说:“包括谢南柯的死,也是我。嘘……别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

那一刻的黄粱犹如一匹母兽。卢生在和这个似乎所向披靡的女人长久的对峙中萌生出了一股后怕之意。自己竟然和一颗蓄势待发的定时炸弹有着这么久的举案齐眉。自己哪里配呢,自己哪里有与之抗衡的力量呢。

黄粱轻轻地捡起一块碎片在掌中把玩:“你当年不愿意跟她离婚,那我只有去找她啊。我跟她说,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到头来又过了几天好日子呢。”

她又转过身来指着卢生:“何况,没有我,你也成不了薛平贵啊。我可没有动她,是她自己想不开跳下去的。你知道么,从谢南柯沉水死去的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这一生到死都要拖着你不放。”

她环绕着卢生慢步轻言,但字字铿锵:“没有我,你姓卢的会有今天么。我为你送了两个人的命,现在,你还给我什么作为答谢呢。两只手铐么。”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相夫教子,勤恳持家,十年如一日。我亏待了你哪里。可是你呢。”

她像村妇一样粗略不雅地用手背胡乱地揩去泪水。粉底,眼影,口红混合成丑角脸上的油彩,斑斑驳驳,一片狼藉。

仔细收好了败象,她重新披上铠甲,换上命令的口吻:“你出去,我现在想休息。”

他轻轻地带上门,走到厨房去准备晚饭。淘米,择菜,温锅,切丝,煎炸。厨具在寂静之中轻轻碰撞,窃窃私语。

9

后来,他打开卧室的门想叫醒她吃饭。但是她已经永久沉睡,不会再醒来。

血泊之中,玻璃碎片和她的手机若隐若现,犹如赤红海洋中的隐秘岛屿。手机上有几行小字。是一封未发的短信——不要叫救护车,不要报警。你坐下来陪我一会。

他依言坐在她身边,血液顺着他衣服的脉络肌理迅速攀爬。她走之前卸掉了脸上所有的妆,素面朝天,但遗容端美。摘掉面具,她不过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女人,眉目温软,手无寸铁。是他一步一步把她逼上了绝路。

窗外是高楼林立,齐齐向晚。寻常巷陌里密集地响着马达声,自行车的链条声,孩子说话的声音,女人叹息的声音,商铺里叽叽咕咕的议价声。斜阳草树把这个危机四伏欲念骚动的世界伪装得无比恬静善良。

厨房的饭煲里溢出米饭的清香。

那是一种他得之不惜,又求之不得的居家香味。有一股浓浓的人情裹挟在其中。这是他们结婚至今他为她做的第一餐饭,亦是最后一餐。她没能享用。

他真的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黄粱美梦。米已成炊后,在暮色中独自醒来。梦中的繁花鼎盛如烟散去,他不过还是白螺小镇上的一个唱戏之人而已。皂靴罗袍,凌波微步,和他的如花美眷绕着一塘碧水,看春草初长,缓歌似水流年。

就是那样的光景。如果此生可以重来。(原题:《池塘梦后》,作者:奚无声。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众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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