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之丈母娘

蜷在椅子里伤心得有些累了，心里空洞得发荒，肚子饿得紧紧贴着椅背跟他一起蜷缩着。他听到老人来来回回在书房门口渡着，始终没有进来，尽管她放轻了脚步，地板还是被她踩得呻吟不堪。他静静的听着地板呻吟，等着老人踏进门，他知道她永远也无法按奈着性子，不去掌控其实她无法控制的生活。

“你吃了吗？”老人最终还是出现在书房，怯生生的打量着他的表情。他听着这近乎卑微的声音，好奇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用这样的声调说话的，是在她明白没有他后，她们母女的生活将失去外在的尊容？还是在她彻底崩溃后，她无力独自承载苦果后？尽管他明白她心里是恨着他的。

他抬起眼，隔着一些雾气看着老人，她更矮小了，卷曲的头发已经成了灰色，长长的赭色麻布裙拖在地上。他看着老人的眼睛，小小的眼里已经把暴戾收敛，换上悲痛，那眼失去了往日的神光，有丧失了控制权后的茫然，有必须活下去的无奈。他不愿再看下去，是他改变了这双眼的光。他埋下头问：“她今天还好吧？”

老人只从鼻腔里发了声嗯，再不愿细说。

“我去看看她。”他害怕跟老人呆在一起，彼此的沉默更令人窒息，虽然没看老人，他也能感到这个很矮小的老人那双收起暴戾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仿佛要在他身上生生的挖出两个洞，一直挖到心脏，去探究这颗她曾经为之傲气为之欣慰的心，什么时候变了质，成了她们母女愤恨的源头。他侧过身子，尽管不让自己的身体触碰到老人的裙角，即使在他们关系没有恶化之前，他也会本能的避免与老人接触，这小小的身体里有惊人的爆发力和控制力，自她踏入这个家门那天，她便不动声色的指挥着一切，家里每一个物件的摆放必须按她的要求固定的永远的在那个位置，谁也不能动，她会把每周的食物提前安排妥当，然后绝不更改的按此执行，每道菜食用的顺序也必须按她的要求进行，家里人所有的衣服必须按她的要求购买，所以他们总着灰、褐、黑、縁色衣服。他还记得刚结婚的时候，他给她买了件淡粉的长裙，打开包装时，她吃惊又兴奋，快乐得像个孩子，但快乐转瞬即逝脸色就暗淡嘟着嘴说：“妈肯定不让穿这么艳的裙子。还是算了吧。”他说了好些个鼓励她的话，她才肯把那条裙子穿上，那时她真漂亮，长长的黑发散在肩头，那条裙子恰当地彰显着她动人的曲线，因怯羞而红润的脸可爱极了，他忍不住抱着她动情的吻着。可是那条裙子并未出过家门，她走到客厅时，老人阴沉着脸说：“你看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胸口那么低，这能出去见人吗？这是正经女人穿的衣服吗？”她还想争辩“这是他给我买的，我觉得很好看。”老人的脸上飘着黑云说：“那你就穿着吧，出去丢人现眼吧。”她最终只能流着泪换上条深卡其色的长裤和黑色的T恤出了门。那条裙子从此就只能静静的挂在衣柜里。他也曾故意跟老人对抗过，无论他做什么，老人并不吱声，却总在他行动后把动过的家具摆回原位，无论他动过多少次，那些家具最后总还会回到原位。他买回来奇形怪状色彩艳丽的衣服，最终总是变成家里的抹布或拖把。他没有太多精力和时间跟老人耗，老人把家里打理得有条不紊，他也就懒得理会了，正好落得清闲。 慢慢的妥协变成了习惯，但他对老人始终抱着既敬也怕也烦的心绪。

他踮着脚，轻轻地走到主卧门口，用两双手轻轻的拧着把手推开门，街灯穿透纱质窗帘给黑暗的屋子投进柔和的光，他走到床边，看着侧躺着睡得沉沉的她，呼吸稳定均匀，脸上挂着一缕头发随着她的呼吸忽上忽下，他伸手想把那缕头发别到她耳后，可手到半空就停下了，他害怕打扰她这难得的睡眠，难得的安静。他轻轻的退出主卧回到书房，老人还站在那里。

“您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吧。”

老人没有吱声，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悄无声息的回到房里，家里再也没有一点声音，他又瘫软回那张黑色的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