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刘壹昭 编辑|孙杨

沈芸（化名）的社交平台更新时间，永远的停止在了5月22日。5月24日，这位实习期刚满两个月的年轻女准律师，倒在了南昌街头的血泊中，再没有醒来。

5月24日17时15分许，沈芸与其他两名女孩结伴行走至凤凰中大道一处工地门口时，遭到一白衣男子残暴的袭击。

当晚22时许，南昌公安发布警情通告称，当日17时18分许，南昌市公安局红谷滩分局接群众报警，“新区凤凰中大道路段发生一起伤人案。接警后，民警迅速赶赴现场处置，并控制犯罪嫌疑人万某弟(男，32岁，南昌人)，120急救车第一时间将伤者沈某鋆(女，24岁，江西瑞金人）送往医院，经全力抢救无效死亡。”

5月29日，沈芸遇害的凤凰中大道某工地门口，已经恢复平静。图片：刘壹昭

30日下午，南昌警方再次通报案件进展，“经公安机关缜密侦查，5月30日东湖区人民检察院对5月24日红谷滩新区凤凰中大道命案的犯罪嫌疑人万某弟依法批准逮捕。万某弟对其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目前，警方仍在对案件进一步侦办之中。

沈芸的亲朋好友至今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在他们眼中，沈芸和其他同龄女孩一样，爱好看综艺，有自己喜欢的明星。大家也都知道，作为一名法律专业毕业的学生，“如何通过法考”，成为了沈芸过去一年来生活的重心。

除了转发备考的内容，在考试前几周，沈芸一连转发了几条有关“祈愿”的消息——有锦鲤、符咒，还有被粉丝打趣为“幸运儿”的某位女星，这全是流行文化中象征好运的符号。“日常迷信。求过。”沈芸说。

“锦鲤”不能让沈芸好运，努力才是。2018年10月20日，全国18万考生涌入全国155个考区，参加国家统一法律职业资格考试的主观题考试。这是司法考试改革后的首轮“法考”，要求考生必须先通过客观题考试，才能参加28天后的第二轮主观题考试。

这一年，法考的主观题考试由于考生通过率高，讨论热度一度成为某平台热榜第二。讨论中，有人对考试难度表示了怀疑，沈芸有点愤愤不平。她描述了自己为通过考试付出的努力，称自己在知道成绩通过后，甚至还来不及开心，“就先哭了一场”。

“法考生们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付出了多少，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得。”沈芸说。

沈芸的努力让她获得了回报。据大学同学透露，2018年毕业后，证沈芸先后在上饶某律所与南昌某律所实习，截至5月，沈芸已经实习期满2个月。

“如果有来生，希望你自由无惧的走在这个世界上，不管白天黑夜。”一位网友为沈芸留言。

目击者：嫌疑人行凶后，坐在不远处的路墩上

沈芸的遇害地点，位于南昌市红谷滩新区凤凰中大道中南路段，北接会展路，南接商都路，亦是通往地铁一号线卫东站1号口的必经之路。

案发地点周边高楼林立，人流熙攘。仅隔着一条街，便可到达红谷滩新区的地标性商业中心——万达广场。55岁的出租车司机李师傅告诉《凤凰周刊》，红谷滩中心区为南昌顶级中央商务区，不少南昌老城区的市民周末时也会来此逛街。“跑了十几年出租车，没有想到红谷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李师傅说。

24日下午17时30分左右，李师傅所在的出租车司机群躁动了起来。有司机在群里发出了现场的照片，也有司机闻讯后匆忙赶往了现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就在同一时间，门卫汪大爷到达了和昌集团的工地门口准备交接班，却发现门口挤满了人群，地上还有大片血迹，一名年轻女孩头朝外，脚朝内在血泊之中。

万某弟行凶后逃离现场，沈芸倒在血泊之中，朋友围住沈芸，查看其生命体征。

另一名事发时正在值班的门卫告诉汪大爷，约17时15分许，三名女孩结伴经过工地门口，身穿白衣的万某弟从后方大步追赶过来，挤入身穿黑色上衣的沈芸与白色上衣的朋友之间，并从红色塑料袋中拿出一把刀，袭击了靠左的沈芸。

另外两名女孩还来不及反应，沈芸便在万某弟的连续行凶下倒了下去。汪大爷告诉《凤凰周刊》，眼见沈芸再无声音，万某弟便拔腿跑向来时的商都路方向，而一旁的另外两名女孩迅速报警，拨打了急救电话，抢救沈芸。

约20分钟后，救护车到达现场，将沈芸送往附近的南昌市洪都中医院急救。据江西电视台《都市现场》报道，医生表示，伤者送来后，被发现锁骨动脉管断裂，被刀刺通，经过插管、心肺复苏等抢救措施无效死亡。

汪大爷看到，万某弟身材瘦小，身高约165左右。半小时后，警方对其进行抓捕时，他正坐在离行凶地点不远的路口处，一处路墩上休息。随后，警方将其押解至了案发地点拍照，万某弟其间亦沉默不语。

“当晚，仅仅是刷洗现场的血迹我就花了两小时。”汪大爷告诉《凤凰周刊》，凶案发生后，每日他都会对现场进行清洗，但血迹“直到几日后才完全消失，”汪大爷说。他又指给记者看人行道边缘处几个黑黄色的印记。“那是女孩的血脚印，很难刷掉。”

受此事件影响，68岁的汪大爷这几天觉得自己有点心神恍惚。第二日晚，汪大爷在打扫时一不留意，被一辆摩托车撞倒，被送进了医院。“这起凶杀案真的来得太突然，太意外了。”汪大爷不停感叹。

截至目前，事发工地门口已经恢复了正常。工人们刷卡进入工地，行人们撑着伞走过路口。似乎一周前的那场悲剧影响已经消除，一切如常。

事发三日后：同学摆蜡烛送别女孩 行凶者动机至今未明

案发经过被工地门口的监控记录了下来，并在网上流传。事发当晚，李师傅在开车时收到了女儿的微信。女儿将这则视频转发给了李师傅，并表示了她的震惊。李师傅赶紧回复：“女孩子以后单独出门要注意安全，尤其是晚上。”

“还能怎么注意安全？而且这是白天，又不是晚上。”李师傅展示给记者女儿的回复，颇有些哭笑不得。

事发后第二天，沈芸的父母及亲属来到了案发现场，给沈芸烧纸钱。灰烬之中，沈芸的父母伏在了女儿倒下的地方哭泣。沈芸的表姐告诉《凤凰周刊》，目前，沈芸的母亲身体状况很差，已经在医院接受治疗。

5月26号下午，一些带着花和蜡烛的同学来到案发现场，他们将蜡烛点燃，为沈芸摆成“一路走好”的字样，地上则放着鲜花和沈芸的实习证。“很多人都在哭，还用手机念了追悼词。”汪大爷回忆道。

5月29日，沈芸遇害五天后，当时的血脚印仍未能洗刷干净。图片：刘壹昭

网上各类对于沈芸被害原因的揣测，同样令沈芸的同学感到愤怒。“她才来南昌两个月，平时都呆在家里，没化妆，没穿着暴露，那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认识杀人狂？”沈芸的一位同学在社交平台发言称。而沈芸的表姐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所有家属都不认识万某弟。

但万某弟行凶的动机至今不明朗，这令大众陷入不安中。

最早据《时间视频》报道，被害人同事从警方获知，万某弟曾想杀“个子高”女子，后发现另一女子——沈芸“更白更漂亮”，遂改向沈芸行凶。

随后，一则疑似内部流出的杀人嫌犯动机截图在微博热传，截图中有人称自己对万某弟做了笔录，万某弟曾称因“找不到老婆，好讨厌女的，就想死，又不想一个人死，想拖个漂亮的女人一起死，做一对鬼夫妻”， 多个微博大V转发此微信截图，评论转发过万。

对此，南昌公安于28日向媒体表示，正在对截图的来源和真实性进行调查，将会在结果出来之后向社会公布。截至5月31日本文截稿时，该截图内容并未得到证实。

另一种说法亦出现在讨论中。28日，在社交平台知乎名为“如何看待南昌红谷滩女孩子大街上被陌生人杀害”的话题下，一位匿名用户称其通过沈芸本科时的学妹了解到，万某弟是沈芸接手的第三个案子的当事人，因为对案子不满而起了歹。该博主亦对万某弟的行凶过程提出了质疑。

某社交平台话题下，对于沈芸遇害原因的讨论。图源：网络

这个答案一度获得该话题下的最高点赞数量，但随后却删除了。同时，也有其他自称沈芸同学的用户发言，提出了这种可能性。《凤凰周刊》记者逐一向发言者求证消息源，但对方并未接受采访。

一位名为@艾尔维拉的知乎用户上述说法进行了辟谣。他自称为高赞匿名用户的同学，表示该发言者在“搞清楚是假消息后，自行删除了答案”。

知情人士告诉《凤凰周刊》，沈芸实习的律所为北京德恒（南昌）律师事务所。北京德恒（南昌）律师事务所于2019年3月6日由江西省司法厅正式予以设立，得知德恒事务所分部在南昌新开后，沈芸来到南昌进入该律所实习。《凤凰周刊》记者联系到北京德恒（南昌）律师事务所主任，希望针对上述说法取得回应，但被对方婉拒。

随后，记者从南昌市律师协会了解到，该协会已于案发后成立了以协会周兴武会长为组长的应急小组，安排部署应急处置工作，市律协维权中心负责人前往办案单位了解案情，督促公安机关尽快侦破此案。

“她是一个特别温柔的女孩子，平常说话都没有太大声”

对于沈芸，同学们的评价出奇一致。网名“你的名字我不知道”的同学表示，“她是一个特别温柔的女孩子，平常说话都没有太大声”，“努力，上进的学姐，是后辈的榜样。”一名自称“小鱼”的同学告诉《凤凰周刊》。

“每天六点多爬起来，晚上将近12点睡觉，坐在堆得小山似的书堆后面埋首苦读；暑假留校，学校里空荡荡的，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聚在一起，40度的天气坐在教室里汗流浃背，身上长痱子；天太热身体发烧，躺床上一边难受一边内疚今天少做了多少题；成绩出来前焦虑得睡不着觉。”

在这样的努力后，沈芸终于通过了法考。而在几个月前，沈芸还作为上一家律所的实习律师代表，在年度总结会议暨表彰大会上分享了自己实习期间的经历和收获。

“越憧憬，越要风雨兼程。”沈芸在社交平台上鼓励自己，并附上一个“努力”的表情包。

事发后，沈芸的一切被周围人小心翼翼的保护起来。沈芸的一位同学表示，同学们之间达成了共识，在警方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保理性，保持等待，不愿过多透露沈芸与沈芸家属的有关信息。

他们也看到，许多网友聚集在新闻的评论区为沈芸表达惋惜。“好希望回到那一天，小姐姐身上带着高科技武器，自动识别有危险气息的事物，然后提醒她们‘有危险，快跑’，跑不过的话，就启动防御模式，为她穿上铠甲。”一名网友评论道。

沈芸的同学们聚集在社交平台，留言表达对沈芸的追思。“太难过了，真希望不是你啊”、“再见，有空回个消息”、“真希望能再见一面”……

“我好难过是你。”一名同学留言说。“很多人都在想你，你在哪都要好好的。”

5月23日，沈芸曾经点赞了一则主题为“生命不息，前行不止”的旅行视频。一天后，沈芸年轻的生命，就永远停留在了前行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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