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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老侯

(接上期)老侯把爱国爱家的思想灌输给每一位士兵,要求他们要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做一个有骨气、有勇气、讲义气、有灵魂的人。他说人要有魂,一支队伍也要有魂。我们队伍的魂就是不屈不挠、宁折不弯,宁可战死沙场,绝不苟且偷生。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只有牺牲的士兵,没有偷生的逃兵。士兵们把这些话深深地刻入脑海,深受影响。这就是老侯队伍的军魂。他手底下最多时有500多名士兵,在六年时间里,他们军心稳,斗志强,虽然长期与日军交战,却无一人当俘虏,无一人投降,无一人叛敌。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对老侯这样为正义、为道义、为民族、为国家、为我们这方热土、为我们这些百姓献出了宝贵生命的英雄却长期未予关注,致使大量的故事只在老人和民间口口相传而不见于正史资料,随着当年参与抗战的当事人和见证人的逐渐离世,许多故事和资料已经湮没无闻,以至于我们现在再不进行抢救性的搜集整理,这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就将再难以传承。我们将有愧于先辈的流血流汗,有愧于他们的无私奉献,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使命感,我们要为先辈们做点事,为英雄们做点事。我们不能淡忘历史,更不能淡忘英雄!

一年前,一批不同领域、不同职业、不同社会阅历但都被老侯爱国热情所感染的志愿者,自发的组织起来,其中包括原抗战老兵、当地百姓以及从小听着侯为故事长大的国家干部、企业家、教师和青年学生等,他们中最大的八十多岁,最小的二十多岁;还有许多人家乡并不在这里,但在了解了老侯的事迹之后,也自觉自愿地加入到志愿者队伍里来。他们之中,有资深军人、媒体记者、学者,他们都为老侯的精神所感染和鼓舞,真心实意地想为弘扬老一代英雄精神做点实事。他们要在抗战胜利七十周年之际为抗日英雄侯为建一个纪念园,让更多的人记住这位英雄,让老侯的英雄事迹发扬光大,让老侯的精神正气弘扬传承。为此,志愿者开始了艰辛的资料搜集和前期筹备工作。

一年来,他们自筹资金、无怨无悔地行走在资料搜集和寻访采访的途中,不畏寒暑,顶风冒雪,四处寻访活着的见证人和当年的抗战士兵,以及一些亲历者、知情者,搜集了大量的弥足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做了许多抢救性的挖掘工作,终于还原出一个真实的老侯,梳理出一段被湮没的历史。

让我们把记忆拉回到那一段血雨腥风、惨烈悲壮的抗战时期。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从1937年7月7 日卢沟桥事变到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八年时间里,大半个中国在兵荒马乱和连年不断的战争中度过。1937年7月7日,一个黑色的日子,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在短短的时间内,日军就先后攻陷了北平、天津、石家庄、太原等华北重镇。之后,大片国土沦丧,在中国的土地上,到处是日军的太阳旗和气焰嚣张的鬼子兵,到处是日军的大洋马和高高举起的屠刀,到处是日军铁蹄的践踏,到处是浓烟滚滚被焚毁的村庄,到处是四处逃亡的百姓,到处是被日军无辜残杀的尸体和成河的血流,到处是抗日的呐喊和抵抗的战场,中华民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一时间,风陵渡,这个西望长安,南望华岳,与古潼关一河之隔的千年古渡,这个连接秦晋豫、西北与华北、一战区与二战区之分界线,成了日军过潼关,占西安、入兰州、占领大西北的最后一道屏障,同时成了全中国关注的抗日最前线和矛盾焦点中心。

1938年2月底3月初,日军沿同蒲铁路南下和平汉铁路西进,短短十几天,就占领了河东大地铁路沿线村镇和13个县城。3月7日,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一军14师团酒井支队,由永济县城蒲州南下,侵占了风陵渡。狂妄之极的日军,野心勃勃地想渡过黄河,进军中原,吞并西北。河东地区的形势顷刻间到了十分严峻和险恶的程度。

日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制造了一起又一起血腥的惨案,甚至屠村。河东地区遍地狼烟。

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西安,保卫大西北,是河东大地所有有良心的仁人志士的共识。这里的人民,不分阶层,不分职业,不分男女,他们挺起胸膛,拿起武器,甚至铁锨、锄头、扁担,走向战场,掀起了全民抗战的热潮。他们有的孤军奋战,有的组织队伍,不屈不挠,前赴后继,军中有民,民中有军,和日军侵略者展开了殊死的斗争。

在永济、芮城一带,地下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伍和一些民间自发组织的抗日武装力量风起云涌,其中在条南条西一带就有谢百挺、杨振邦等人,他们智端敌炮楼,奇袭飞机场,打击小股日军,血洗敌人据点。特别是永济民族英雄杨振邦聚兵上千,以雪花山为根据地,辗转永济、临晋、猗氏、芮城等地,刀劈日酋山村籐一郎,击毙日酋龟山,活捉日炮目竹山一郎。风陵渡的杨志良率众一夜杀死鬼子21人,抛尸黄河。使日军魂飞魄散,夜不安眠。

为了保卫大西北,陕西省政府主席孙蔚茹将军毅然率领杨虎城将军旧部38军爱国官兵,在改编成第四集团军后,于1938年5月东渡黄河,浴血奋战,一举收复了河东十三县。孙蔚茹、赵寿山、李兴忠、孔从洲、李家钰等一批爱国将领率领三万多陕西冷娃在芮城、平陆中条山、黄河一带演绎出禹门口“千名官兵为国捐躯”、“血染沙口滩”、“八百壮士跳黄河”、“血战永济”、“血战陌南”等系列英雄壮歌,与日寇血战三年,扼守中条山与黄河天堑,打退了日军11次进攻,伤亡2万余名官兵,阻敌于黄河右岸,保卫了中原和大西北的安全。

1941年5月,日军集结了10多万兵力,在飞机、大炮、坦克配合下,大举进攻中条山。国民政府将孙蔚茹统领的第四集团军调离中条山进入河南参加中原大战,而由嫡系胡宗南的80军20万人中央军接防,结果中条山全面失守。除了唐淮源、武士敏、寸性奇等爱国将领顽强抵抗壮烈牺牲外,其他几十万大军望风溃逃,被日军俘获4万多士兵,被称为抗战史上的奇耻大辱。从此,日军全面占领了河东大地。

条南再次危急。在此之时,民间抗日力量又一次承担起抗击日军、保卫家乡的重大责任。中共条西地委适时组建了抗日游击队,发动群众进行抗战。条南再次进入到全民抗战时期。

面对日军在山西的残酷暴虐,国民党部队的一些爱国将领不忍坐视,驻守在河南的胡宗南部分将领,纷纷渡河北上抗日。1938年3月19日,国民党军28师岳重岱挺进队,在芮城县汉渡和北节义两村阻击来犯日军,面对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的日军,他们英勇顽强,奋起痛击,在黄河南岸我军炮兵的配合下,毙伤日军300多人,我军伤亡20余人,汉渡村民伤亡20余人,北节义村民死亡12人。

1939年冬天,陕西义勇军一排官兵,由连长张某带队进入风陵渡的三焦村,化装成农民,居住在该村两月余,不断偷袭日军,迫使日军龟缩据点,不敢复出。后因连长牺牲,才最后撤离。

就在此时,抗日英雄老侯进入到山西芮城县西风陵渡一带。从1940年3月31日,正式渡河北上,到1945年6月22 日在胡营一战牺牲,开始了长达六年的抗战活动。

二,寻找老侯

2015年3月21日,作为志愿者之一的退休干部刘志英、孙正印和我一行三人披着明媚的春日暖阳,来到芮城风陵渡、阳城一带的村庄,寻找当年老侯战斗的遗迹和战场。

我们首先来到烈士岭。这里是老侯和他牺牲战友的墓地,是他们肉体的最后归宿

这已经是我们第四次上烈士岭凭吊英灵了。

黄土高原的三月,麦苗葱郁,杏花盛开,成片的油菜花层层叠叠,满山遍野,辛勤的农人们正在田间地头耕作,到处是一派万紫千红,生机勃勃的春天景象。

在两条黄土沟中间的土梁上,坐落着几个村庄。侯为将军的墓碑就屹立在胡营村南的疙瘩岭上,旁边,是侯为将军生前为阵亡的12烈士撰写碑文的烈士碑。

我们一边仔细阅读碑文,一边想象老侯当年在这里战斗的情景。

首倡侯为将军纪念园的志愿者刘志英,指着墓碑右前方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说,这就是当年胡营村与外界的唯一通道。它连着老侯的部队驻地胡营村。这里就是当年老侯部队与日军作战的地方。现在的墓碑所在地就是当年部队机枪手的位置。就是在这里,老侯率部与敌人进行了殊死的战斗。敌军不能正面突破,就将队伍分成三支:一支与侯为作战,另两支分别沿着东西两条沟底从后面包围了侯为部队。双方进入到白刃战,因为敌我力量悬殊,有十二名战士牺牲,侯为率部突围。

悲痛之极的老侯,在掩埋了烈士之后,饱含热泪写下了纪念十二烈士碑文。他情绪激荡地写到:“呜呼!诸君光荣之责任已尽,诸君之正气充塞乎宇宙,为众所敬仰,当时为之征衣弹穿数孔,肌体留痕,不与诸君同往者亦几希,苍天不死为者,抑为之任务有未尽也!”他满怀深情地怀念自己的战友,下定必死的信念,决心战死沙场,生不能和战友们一起战斗,死就要和他们葬在一起。面对死去的兄弟战友,已经绝无生还之理。疙瘩岭既是战友的墓地,也是所有牺牲烈士的墓地,同样也是老侯为自己预置的墓地。他给自己的战友交代,死后,就和十二烈士埋在一起。他就像当时许多抬着棺材上前线的抗日名将一样,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亲自出面和百姓商谈,以部队的名义购买了这块土地,把疙瘩岭改名为烈士岭,后来当地群众一直把这块土地称之为队伍地,又叫好汉岭。

我们一起登上疙瘩岭。这里地不大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一场新雨过后,到处是郁郁葱葱的嫩绿。刘志英说,这里当年有四十多个坟墓,都是上阳之战牺牲的勇士。又往前走到一片土崖下,说,这就是十二烈士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排整齐的旧坟,静卧在阳光下茵茵的绿草中,似乎在享受着残酷的战斗之后得来的这一丝安详和明媚暖阳。我们站在这一排坟墓前,久久地静立,含泪、无语。在心里默默地向他们致敬。

十二烈士墓前,本应该树立老侯当年亲自撰写的墓碑——他已经为烈士刻好了墓碑。但因为担心日军的破坏,这块墓碑就一直寄放在祖师庙里。每年的清明,老侯都率领战士们到这里给烈士祭奠扫墓,并教育后来参加队伍的士兵,以十二烈士为榜样,爱我人民,爱我家国,护我河山,宁死不当亡国奴。但因为这里一直是战场所在地,所以直到老侯牺牲,这块墓碑也没有竖起来,解放后这块墓碑被芮城县博物馆收藏。

我记起了曾经在芮城县博物馆看到的那块断成两截的残碑——就是侯为为牺牲的战友刻写的烈士碑。据说,当地老百姓一直珍藏护卫着这块墓碑,村里的老年人一直给后辈讲述老侯和这块墓碑的故事。

当年,在老侯牺牲之后,日军乘机侵入胡营,杀人放火,追杀抗日队伍,老侯手下担心日军抢走老侯遗体,情急之下就将遗体寄放在野外一孔百姓逃日本的里土窑里,铲下崖土封住窑口。五十多天之后,日本投降,当地政府和百姓三千多人在石道村举行了 公祭大会,才将老侯隆重安葬在泰山庙莲花池畔。当时老侯手下的许多士兵参加了公祭大会,但他们遵从老侯生前的遗愿,晚上悄悄地将老侯遗体迁移到烈士岭上,埋在十二烈士身边。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士兵都已经不在人间。在2010年老侯的女儿按照母亲叮咛尊重老侯遗愿,要把老侯遗体迁移到烈士岭时,才发现泰山庙的老侯墓是一座衣冠冢。幸亏后来闻讯赶到的在安徽工作的侯将军的部下杨炜。他已经年近九十,他的姐夫是老侯的军医,在老侯牺牲时一直守卫在老侯身边,并在公祭大会召开之后参加了侯将军尸体转移的行动。他在临终前将老侯遗体埋葬地点告诉过杨炜,所以闻讯后杨炜专门赶回到山西,在他的引导下,终于在烈士岭找到了侯将军的墓地。就在他当年战斗过的地方,就在十二烈士的身边,两个老人的心愿终于得以了却。

这座疙瘩岭,就成了老侯和牺牲的战友们的长眠之地。

从烈士岭下来,我们驱车前往胡营村。

胡营村和疙瘩岭只有一箭之地,但道路蜿蜒,崎岖不平,爬上爬下,几个转弯之后,才到达这里。这是中条山脚下一个比较大的村庄,抗战时期约有近千人。这里三面环沟,只有北面一条通道,易守难攻。想当年,没有公路,交通不便,老侯选择在这里作为根据地,的确是很有战略眼光的。六年抗战中,老侯的自卫队大部分时间就驻扎在这里。

遥想当年,风陵渡一带是敌我双方必争的战略要地,是日军想过黄河、攻潼关、占西安的桥头堡。老侯带着他区区几百人的队伍,连服装弹药、后勤补充都靠民间绅士资助,除了几挺机枪,连一门迫击炮都没有,就敢在不可一世的日军据点附近建立自己的根据地,这是何等的胆略和勇气,而且坚持六年之久。这与那些手握重兵、一枪不发、闻风奔逃的大将相比,可谓之天上地下!有人问,抗日将领那么多,名将那么多,你们为什么要纪念一个牺牲后才被追认的少将?我们说,我们纪念侯为。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少将,也不在乎他是什么军衔,只认他是一个抗日英雄。我们敬重他的胆略,他的人品,他视死如归的英雄气节,他带领人民抗击日军、不屈不挠的坚强意志,他沉着冷静、智勇双全的大将风度,他爱国爱民的高尚情操!是因为他抗战有功,做了对国家、对民族、对百姓有益的事,他打出了民族威风和民族精神。如果我们的军人都能像老侯这样,不要说日本在中国呆上八年,恐怕连八个月也呆不住,也许根本就进不了中国。

听说我们是来采访老侯的事迹,胡营村里男女老少无不兴奋,每一个人都知道老侯,年老的长者甚至都能说出老侯一两个经典的故事——虽然大部分雷同。但至少说明,这里的人还没有忘记老侯。

一群老者互相补充说,当时我们都是7、8岁的小孩子,都见过老侯,他个子不高,有点胖,扎着腰带,戴着礼帽,骑在马上——看上去神气的很。他很随和,战士们叫他侯司令,老百姓都叫他老侯——他不喜欢奉承。谁当面奉承他,他就吊脸,给人家难看。

还有一位老者说,老侯会打仗。腰里别着双枪盒子。他是神抢手,手底下人都是神枪手。枪枪咬人,弹无虚发。

村民引导我们一行来到当年老侯的据点所在地。

在一排院子中间的一块堆满树枝杂草的空地上,一对老年夫妇正在挖坑栽树。听说我们的目的之后,立即指着这块院子说,这里就是当年老侯最后一次作战的地方,这块院子就是当年的炮楼。这里地势高,视野开阔,老侯就住在上头指挥战斗。鬼子把胡营村团团包围,就是打不进来。鬼子后来运来一门大炮,架在5里之外西庄村的沟边,朝炮楼开炮。大家都劝老侯暂时离开炮楼,但老侯只是笑一笑,根本不予理睬。他提前早已得到情报,得知这门大炮只带24发炮弹。他端坐炮楼,数着敌人发射的炮弹,知道敌军炮弹射完,就要组织反攻。但不幸的是,到了第21颗,一发炮弹从炮楼瞭望口打了进来,老侯当场受了重伤。但他仍然坚持指挥战斗,战士们强行将他抬走,日军这才进了村子。日军进村之后,杀人放火,烧了许多房子。老侯在撤退途中的门板上,看到胡营村浓烟滚滚,知道敌人在杀人放火,激愤难耐,他猛然一跃而起,指着胡营村,痛哭失声,说:“我对不起胡营人。让胡营百姓受难了。”由于伤势过重,流血过多,话未说完,当时气绝身亡。一代英雄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河山含悲,草木哽咽。

老人说,这块院子,是村子规划给我的。听说你们要为老侯建纪念园,我就想找你们,就把纪念园建在这里。我愿把院子捐献出来,一分钱不要。

我问老人为什么要这样做,老人说,老侯是抗日的,是英雄,我们今天能过上好日子,不能忘了英雄。老侯把命都搭上了,我捐一块地算什么!

朴素的话语,却非常真诚,我们几个都被老汉的热情感动了。

这时我就想,老侯已经牺牲七十年了,老百姓对他还是如此感念,说明了什么?这不就是一种人格魅力吗?一个为了百姓,为了国家而牺牲生命的英雄,理应受到这样的尊重和爱戴!

之后,我们又驱车前往上阳村。这里是和胡营村一样,曾经是老侯与日军进行战斗最为激烈的战场之一。

本县阳丰村避居两年之久。后结识了抗日将领杨振邦并投奔了他一起抗日。本村还有几个秦姓兄弟,有的在胡宗南部167师,有的在老侯部下,都与老侯交情颇深。

我们一行穿沟过巷,来到地势较高的村北口,刘志英和孙正印对这里地形十分熟悉,给我们讲述老侯在此作战的情景。数众多,武器精良,各方面都占有绝对优势。他们一边狂轰滥炸,一边集中兵力从北门突入,企图一举消灭老侯队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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