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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遍开秧田,先散茶枯泥鳅香,捞起火坑做绝味

新化农村每家每户在插完早稻田之后都会留一丘田作为秧田,用于繁殖晚稻秧。初夏遍开秧田,先散茶枯泥鳅香,捞起火坑做绝味

夏日炎炎,早稻的禾苗长着碧绿的茎叶,密密麻麻的挤满水田,灌满一丘的翡翠,让人情不自禁的想摘点放入口袋。随着禾苗长到一尺多高,禾苗苞里伸出一串串稻穗,开出雪白的小花朵,农民称其为扬花时节。这个时候,农民就要开始制作晚稻秧了。他们先是浸种,把买来的杂交谷种用蛇皮袋包裹着拴在溪边的树木上,谷种部分在溪水里浸泡一天一夜,甚至更久,再拿回家放在温室里等待它们发芽,等谷芽长到一两厘米后,再散播在秧田里,让其长成秧苗。

农民在浸谷种的时候,也要开始翻耕秧田,传统的晚稻秧田除了正常的犁、耙耕做之外,还要给秧田施一层底肥和杀一次虫。农村最原始的底肥和杀虫剂是不值一毛的茶枯饼,只能用在秧田耕种和茶树培植方面,起到肥料和杀虫剂的作用。

茶枯饼是茶籽树的果实茶籽果成熟之后,榨掉油脂剩下的渣滓,经过油榨的挤压,成为脸盆大的一张饼,农民称其为茶枯饼或者茶枯。

农历九十月间,新化农村满山遍野的茶籽树开花了,雪白的花朵鸡蛋大一朵,盖满枝头,把一球碧绿的树枝扮成雪白色的花簇,招引来无数的蜜蜂。茶花蜜是新化农村最好的蜂蜜之一,更胜于油菜花蜜,经过十天半月的展览和蜜蜂的采集,茶花开始蔫了,接着萎缩谢世,结成一颗细小的茶籽。

茶籽树两年的果实同时出现在枝头,先年结的茶籽果大约指头,在这个季节开始成熟变红,成为酒红色,或者有半边为酒红色。完全成熟的茶籽果会裂开两三条小缝,露出红褐色的铁壳茶籽,那一瓣一瓣的铁壳茶籽表面光滑,有层坚硬的外壳,颜色似黑铁,只有壳里的黄色茶籽粒才含有丰富的油脂,经过热炒、压榨可以生产出茶籽油,作为食用。

农民上山采摘茶籽果,通常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农历九十月间,茶籽果成熟之后,农民背着背篓穿行于山野之间,寻找结有茶籽果的茶籽树捡野茶籽果,只要树上结有茶籽果,就伸手攀下枝头摘取茶籽果,收入背篓之中,化为己有。一种是整片山坡种植茶籽树的农户,地面已经筑成一级一级的梯田,经营自家的茶籽树,梯田方便施肥、除草、采摘,梯田修得整洁干净、地面平坦,很少有杂草、杂木,茶籽果裂开之后,茶籽粒坠落在地上,无法顺着山坡滚走,农民再去梯田上捡拾茶籽粒;茶籽树上还没有坠落的茶籽粒,农民用竹竿敲打就行,全部坠落下来。

新化农村的茶籽树比较多,成山成片的也不少,茶籽树的种植却并非产业化和专业化,还是自古的那种农业意识所影响,他们遵循“千棕万桐”的古训和发家致富的思想,多种经济树种和油料树种,桐子树和茶籽树都属于油料树种。桐子树的桐油主要用于漆家具和涂抹船只,以出售盈利为主;茶籽树的茶籽油主要用于食用,以补充农民短缺的食用油。

新化老家的茶籽树处于一种野生状态,多为山地和林地的杂木树种之一,农民没有过度的经营和培育、种植。很多山林,茶籽树长在树木稀少的坡地和岩石上,作为大山岩石的绿化植被,稳固水土;或长在贫瘠的土壤上,补充树种的覆盖;或长在杉树和松树之间,争取剩余的阳光,填充绿色。

中秋过后,农民开始进山采摘茶籽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背着背篓,手持柴刀,大山里都是人的吆喝声和说话声,寂静的大山开始沸腾起来。小茶籽树,农民伸手就可以攀下枝头来采摘茶籽果;刀柄粗的茶籽树,边缘的枝头可以伸手采摘得到茶籽果,树顶的茶籽果无法赤手采摘,农民用柴刀砍一根小杂木,做个木钩,勾倒茶籽树的枝头,再采摘茶籽果;拳头大的茶籽树具有一定的承载力,农民可以爬上树去,再攀弯枝头采摘茶籽果。农民采上半背篓茶籽果,就去倒到蛇皮袋里,放在一个平坦的地方或者靠在茶籽树旁,等下下一背篓。

茶籽果成熟的季节,也是山里野果成熟的时候,山中的猕猴桃、八月瓜、百合、煨薯等野果都已经成熟。农民饿了,可以在树上摘取野果充饥,可以在地上挖百合、煨薯饱肚;农民渴了,小溪里有山泉水解渴。

每年中秋过后,父母要在山野里忙碌半个月,年成好的年份也许要采摘个把月才能摘完。父母摘茶籽果,他们一边摘茶籽果一边摘挖野果,每天要摘两三百斤茶籽果,加上几十斤野果,每天上四百斤,再两担挑回家。

茶籽果采摘回来后,还有很多细致的工作需要做。我们就着秋高气爽的太阳,父母把茶籽鲜果晒在晒谷坪里的晒毯中,茶籽果经过太阳的烘烤和秋风的收缩,果壳干裂炸开,露出红褐色的茶籽粒。太阳下山之后,我们姊妹们把茶籽粒、茶籽壳及刚炸开的茶籽果都收进谷箩,两人抬回家放在台阶上。吃过晚饭,父母利用闲暇时间把茶籽壳挑出来,去掉才裂开的茶籽壳,只留下茶籽粒。茶籽壳晒干以后可以做柴火,加花生壳也可以用来熏烤腊肉和腊鱼;剥出来的茶籽粒,需要继续用太阳晒,才能去榨油。

农村的油榨屋是茶籽油、桐油、茶籽油的加工作坊,由古老的木碾、木榨、炒房、压枯房等小作坊间组成。还有专门从事榨油工作的油匠师傅,他一年四季从事榨油作业,给村里的农民榨各种油来赚取工钱维持生活。

茶籽粒倒入大铁锅中,灶里用棍子柴生火,经过大火烘烤,油匠师傅在锅里炒熟茶籽粒之后,倒入石碾的凹槽中,由牛拉着石碾围着碾盘转动,小孩坐在碾子上赶着牛转圈碾压。茶籽粒经过石碾的碾压之后,碾碎,很快又碾成粉末。油匠师傅把梳理好的稻草把的尾端扎起,放入矮铁桶中,分散均匀散开,倒入完全碾碎的茶籽粉,边踩紧边盖上稻草,油匠师傅再用力踩紧菜籽粉,再把铁桶换成两个铁圈,箍筋茶籽饼,一个个茶籽饼堆积起来,成为一根圆柱。等茶籽粉全部压成饼之后,再一个一个的茶枯饼放进油榨里排挤好,几个男人用大木锤撞击油榨上的榫子,榫子越挤越紧,茶籽饼慢慢渗出油来,茶籽油随着这种强烈的挤压和震动,越来越多,顺着油榨里开的油沟流出来,滴在接油的大桶里。茶籽油滴干后,剩下结实的茶枯饼,油匠师傅松掉榫子,去下茶枯饼,撕掉表面裹着的稻草。农民舍不得丢弃茶枯饼,把它挑回家,放在柴房里,让它风餐露宿。

等到第二年,农民要做晚稻秧的时候,他们到柴房里把茶枯饼寻出来。农民把茶枯饼放在灶上,用柴火烧烧,茶枯饼烧烤热之后,飘逸出茶籽油的清香,再搬到石头上,用铁锤把茶枯饼砸碎成粉面状,用粪桶装好,倒入预留的纯尿液,浸泡几个小时。趁上午十一二点的太阳,农民把茶枯水泼散在秧田里。十几二十分钟之后,田里的泥鳅、黄鳝及其他病虫害冒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如果不及时捡出来用清水养着,就会很快毒死。

父亲把茶枯水挑到田垄上,用勺子泼散到秧田里。泥鳅、黄鳝在茶枯水的催化下从泥底里冒出一个个的大气泡,接着它们从泥巴里窜出来,在水里跳跃、翻腾。我们姊妹几个拿着脸盆、桶子等在田垄边,在盆里先装满清水,挽起裤管。泥鳅、黄鳝翻腾跳跃会搞得水响,很容易引起我们的注意,我们看到哪里有泥鳅、黄鳝出现,就几步几步赶到哪里,抓起它,甩在盆里或桶里,让它换个水域。

我家屋门前有丘水田,父亲每年都拿它做秧田,早稻秧、晚稻秧两季都在这里播种。每到做晚稻秧的时候,父亲都要用茶枯水在田里施一次底肥。茶枯水有杀病虫害的作用,对泥鳅和黄鳝是毒药,生活在泼了茶枯水的稻田里的泥鳅、黄鳝,茶枯对它们是灭顶之灾,泥鳅、黄鳝都可以被杀死。我们边在田里捡泥鳅、黄鳝,边到沟渠里给它们换清水,换过几次水之后,还是有部分泥鳅、黄鳝抵抗力差或者小泥鳅苗会死在盆里、桶里,它们的身体慢慢变白,硬挺起来。茶枯毒死的泥鳅不会变臭,我们一般不会把它们丢弃掉,还是用另外一个盆子装起来,收工是马上油炸。

接着,田里的泥鳅、黄鳝不再弹跳,还是在水里翻滚或者干脆肚子朝天。我们姊妹几个就一排排的在田里寻找,并排一排排的走过来,发现泥鳅、黄鳝,赶快捞起,这样走上十几趟之后,田里几乎没有泥鳅出现,我们才算放手收工。一次下来,我们要捞三五斤泥鳅和黄鳝,欢天喜地的端回家,向母亲求赏。

也有捡不到的泥鳅和黄鳝,它们属于滤网之鱼,那些扎在深泥巴里的泥鳅和黄鳝有两种可能,一是被毒死在泥巴里,来不及逃出泥巴;一是它们在泥巴里挺过了半天时间,茶枯的药效和毒性消失后或者秧田里放进了新的清水,它们逃过一劫,成为继续活跃在秧田里的小怪物。

父亲等我们捡完泥鳅、黄鳝后,他再去做秧田,把田再犁一次耙一次,分成一垄一垄的秧田,把发好芽的谷种播散在秧垄上,干掉田里的水,等待谷种的芽长出来,慢慢变绿,再储水。

茶枯药到的泥鳅、黄鳝,母亲会进行分类,黄鳝单独捡出来留给外公享用,外公喜欢吃黄鳝煮面;泥鳅我们自己煎着吃。母亲会一次性把药到的泥鳅全部用植物油煎熟,却舍不得一次性吃完。母亲先把煎熟的泥鳅加盐,放在瓷碗里盛好,收橱柜里保存,分作多餐食用。想吃泥鳅的时候,母亲用白辣子皮煮泥鳅给我们姊妹们吃。

白辣子皮煮泥鳅是我们家的一道传统风味菜,我们吃泥鳅,最怕泥鳅有腥味,就会吐冷痰,痰巴结在喉咙上,怪难受的。茶枯药死的泥鳅,煎熟再煮白辣子皮,有一股茶油的清香。白辣子皮煮熟之后,甜味十足;泥鳅肉质紧促。茶枯泥鳅不像其他时候捕捞的泥鳅,煎了煮白辣子皮就会很泡松,很多时候还煮得花开花朵,吃在嘴里,尽是一泡辣椒汁。茶枯药的泥鳅吃了也没有冷痰卡在喉咙,嘴里还有一股清香飘出来。

我喜欢吃茶枯药到的煎泥鳅,茶枯药泥鳅也成为我们童年的一大乐事,是我们姊妹几个最愿意干的事情之一。每年看到别人家做晚稻秧田,我就盼望自己能够参与父亲烧茶枯饼,我喜欢这种劳动,不单纯只为了吃茶枯泥鳅,还是更在乎抓茶枯泥鳅的那种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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