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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 | 从巴黎之劫看世界之变

2015年11月18日,巴黎的晚上,小雨,15℃——这是美国电影《午夜巴黎》中男主角吉尔最喜欢的巴黎,温度适宜,还有蒙蒙小雨作陪。电影中的他,喜欢透过咖啡馆落地窗有意无意地望向远方,看巴黎街头匆匆赶路的甲乙丙。这就是巴黎,温温和和却又有种难以言说的味道。

巴黎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很有意思地是,世界之大,却鲜有几个城市能代表一个国家。纽约代表不了美国,至少西海岸的三藩市和洛杉矶的精致和从容,有别于一个敬粗犷、尚自由的“萨姆大叔”的形象。东京也代表不了日本,充满东方风韵京都的清水寺、金阁寺所传递出的雅致幽谧,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浮华都默默地燃烧掉。放眼中国,国际大都会上海,以其曼妙的西洋之魅当之无愧地成为了中国的一张名片,但它也代表不了中国,因为中国元素之组成,岂能少了对北京、西安、南京等这些古城前世今生的排列组合。

但是,拥有217多万人口的巴黎可以代表法兰西,可以代表这个有着1170多年历史的国度。提到巴黎,就会想到盘踞在欧洲大陆的六边形,想到若干世纪前的小资贵族,想到发明高跟鞋的太阳王路易十四。甚至会莫名地想到红葡萄酒、香水、卡布奇诺咖啡……虽然它们都不是来自巴黎。巴黎是整个法国的首都、最大的城市,巴黎的GDP居欧洲所有城市之冠,同时它也是“欧洲的中心”,印象派发源地,欧洲油画中心,欧洲文化中心,欧洲启蒙思想运动中心。在这座城市游走,不仅可以追寻到历史中法兰西的辉煌,似乎还可以大胆穿越一回遥远的“古典欧洲”,在那里有西方诸国的精神家园和心灵归宿。

在英国历史学家哈扎吉萨看来,“巴黎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它知性上的沸腾”。浪漫之都,似乎只是巴黎这座城市最为粗浅的外衣,退除浮华,可以发现这座城市曾经所代表的一种有厚度、有历史、有礼仪的西方文明。法式大餐、香榭丽舍大街自不必多说,在巴黎,白天与夜晚截然不同的光线勾勒出两种神奇的体验,香水味与咖啡味混杂一起,造就了一个赏心悦目的城市风味:嗅觉、味觉、触觉、视觉在这里可以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巴黎的“知性”比想象中更弥久。毫无疑问,历史的积淀逐渐成就了法兰西文化的持续品格,呈现出发散式的话语表达模式,这似乎掩盖了巴黎这座城池所有的慵懒以及“自以为是”。

巴黎与其他城市之不同,在于她的多元。

巴黎是浪漫的,巴黎也是充满理性的。笛卡尔的理性主义、萨特的存在主义以及众多思想家对公共领域的思想渗透和思维扩张,让法兰西这个民族呈现出独特的严谨。法语中的阴阳性、动词变位,以及性数配合,像是一位千金小姐穿衣戴帽一样,彰显出来的是精雕细琢的考究和品质。形而上的话题,被巴黎这座城市演绎成抽象的乐趣,他们明白感性背后的理性存在,所以人们会被咖啡沙龙中看似繁杂、琐碎的话题所“蛊惑”,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巴黎是随性的,也是宏远的。对于很多游客来说,巴黎很乱、很脏,穿梭于此地,甚至可以看到遍地的烂衣服;走进地铁,居然可见老鼠钻来窜去;当“第三只手”插进口袋时,警察居然从受害者旁边经过,视而不见。巴黎的随性超越了想象,也超越了逻辑。批评家艾米尔·蒙泰居说:“再也没有哪个民族中抽象概念扮演如此重大的角色,他们的历史充满了惊人的哲学倾向,人们对事实毫无觉察,但是对抽象的东西充满着高度的渴望。”巴黎向来是一种与平等、博爱、自由等量齐观的城市,而缺少了那么几分锱铢必较的市井之气。因此,抽象的感官世界,成为了巴黎的思维逻辑,也成为了巴黎人生活的原则。他们更关心发自人性的拷问和世界的哲学,却无暇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在“精打细算”的家长里短式的生活琐事之中去。

巴黎是包容的,也是孤立的。在巴黎,会触摸到一种基于“默许”而演绎来的放纵和自由。每个人仿佛都剥去了标签,毫不费力地在这座城市寻找到自己存在的信念。这是一种包容的气度,但是,一旦置于这座城中的公民,他们就莫名地焕发出一种排他的优越感。曾经,因为二战中所构筑的“马奇诺防线”,仿佛便是法国的缩影。闭关守国式的防备,却让德国找到了精细防线的钥匙,轻而易举地将法国溃败。孤傲的巴黎承载了历史的罪名,而同样采取了“绥靖政策”的英、美却赢得了更多人的点赞。巴黎对自己身份的坚守总是那么顽固和倔强,这被人们冠以“自以为是”。历史学家拉维斯指出:“我们天生不会驯服、恭敬。”这更是一语中的地道出巴黎这座城市的与众不同,其实,世人早已默认了这一城市作为“特例”而存在的事实。

在巴黎看世界

说到物质层面的“盈余”,一个文明充沛、经济发达的法兰西似乎并不缺乏;但说到“创新”,现在的法兰西似乎很难再贡献出类似雨果、罗丹、莫奈、拿破仑、戴高乐等历史人物所创造的“历史遗产”。红葡萄酒、法式大餐、建筑、艺术、音乐、剧院……法国文化,继承的成分似乎比创新的多得多。对此,有学者也质疑,法兰西文化是不是一个吃老本的文化。

人类的创作进入到后现代阶段,这不幸地成为了所有完整文明重塑新体系的瓶颈。支离破碎的思维方式、解构权威的判断惯性很难再次“创造”出一个新的体系。无论是波普艺术、行为艺术,还是达达主义,统统都是在以建构完好的文化体系之上进行大胆地颠覆、夸张地否定,这种挑战权威的“胆魄”而非耐心地“创作”,居然也成为了现代最被认可的流行文化。审美的情致毫不留情地被大众“品位”所淘汰,留下来的是吸引眼球的噱头逻辑和碎片化痕迹。

从这个意义来说,巴黎文化之“衰落”莫不是西方文化之“堕落”。好莱坞大片和法国文艺电影,哪个票房大卖,成为了衡量这两种文化决一胜负的唯一标尺,这是文化的霸权、文化的垄断,更是文化的悲哀。在哗众取宠的大众文化当行其道之时,法国就像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位倔强而没落的贵族,在世界的一个角落固守着自己曾坚守的道理,然而无人再愿意停下脚步细细品读精致细节中的情致,这是一个缺少耐心停留的时代。

文明的衰落,究竟是因为机械的否定一切之态度和缺乏耐力地重整资源之习性,还说因为外在文明的冲击和挑战,这恐怕是巴黎在遇劫之后,留给西方世界最可贵、也最纠结的命题。

有很多学者和媒体把11.14巴黎枪击爆炸事件称为全球继纽约9.11之后,人类所面临的另一重大事变。如果说,9.11事件让全球第一次关注到纽约双子塔的话,那么,巴黎11.14事件则让世人忽略了地域的概念,开始用全球的思维去考虑问题。这个世界越来越朝着媒介研究学者戴维·莫利所预言的那样开始蜕变着,“人口、文化、货物、信息的迁徙、流动方式表明,现在并不主要靠诸如地理位置间隔、海洋、山脉等自然分界来划分社会或国家的‘自然边界’”。

全球化让世界各国被迫地让出具有当然独占性的主权,成就了一个更加完整的全球治理体系。气候变化、恐怖主义、平衡经济发展、保护野生动物等等,势必离不开全球的合力。在对一件事情束手无策之时,只有两个选项可供选择:一是被动地等待最后的宣判,二是主动地合作、共克难关。孤立的人类,摒弃了固化地领土坚守原则,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博远。这样的选择也许有悖于一国权威之维持,却推动了全球化这一浪潮压倒一切的资源配置优势和解决全球共同面临难题的速度和效率。

在这样一个客观趋势的推动下,我们不仅可以看到各国景观塔在夜色中所点亮的“法兰西之色”,还被树立了一种革命性的思想和意念:巴黎是法国的,同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全世界的。

这也能解释诸如“巴黎越来越不像巴黎”的言论,属于法国的巴黎,固然不在英国人、美国人面前说英语,并坚守着属于法兰西的优雅文化和孤傲气质;但属于世界的巴黎,也在为各国、各地的人群所任意地描绘和重新地定义。这种非领土式的倾向性征服重构了巴黎的模样:人在巴黎,不仅可以感受到“巴黎土著”的文艺范,还有不同肤色、不同种族所彰显的异质习惯。巴黎的优雅、巴黎的混乱、巴黎的浪漫、巴黎的肮脏突然在某一天都由不得巴黎人去取舍,这或许是因为全球化进程中各个力量借助逐渐加快的非领土进程所行使的那么一些特权所致。巴黎如此,其他城池、其他国度何尝不是。发自人性心底对巴黎的祝福,以及人类如何通过此事汲取教训,是问题的关键。毕竟,在已告别了老死不相来往时代的地球,一座巴黎的安定意味着整个世界的平和,一座城池的命运折射出人与人之间、种族与种族之间相待相处的哲学维度。有时候,一个坚定的答案,要比千万种顾虑更被我们需要。

(作者 谭峰 为人民日报社人民论坛杂志社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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