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命运中所有迟到问题的回答

十岁之前，我几乎不敢和他讲话，即使他从来不凶我骂我。有时候在街上远远看到，都想绕开，仿佛他不是我的父亲，那一句“爸爸”，千回百转，怎么都叫不出口。

那时候，他让我往东，我绝对不敢往西。

他太严肃，严肃到让我害怕；严肃到我看着邻居家的父女关系，常常觉得我不是他亲生的女儿。

十一岁的时候，小学毕业班，开始有数学题不会做，问妈妈，妈妈让我去问他。鼓足勇气、磨磨蹭蹭，好不容易说了让他给我讲题，却完全没听清他讲的什么。他又讲了一遍，几种做法，都讲了。讲完后，把书还给我，开始和街上的人聊他当年成绩多好，聊他们当年上学的事情。那是他从来不会在我们这些孩子们面前说的话。但第二天，在讲台上，我将三种解法列在黑板上接受老师夸奖的时候，觉得无限神气。从那之后，常常向他请教数学题，将他奉若神明，数学上的。但多余的话，还是很少讲。

十二岁那年的春节，一个晚上，我突然高烧40度多，瑟瑟发抖，站都站不起来。那时候家里还只有摩托车，但留在舅舅家给他们过年走亲戚用。所以，他背着我，妈妈在后面扶着，一家一家敲门，但因为半夜，人们都睡得正沉，很难叫醒。晕晕乎乎中，觉得走了好远好远的路，终于借来了一辆车，到了医院。医生说要赶快打针，我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他说：“她从小就最怕打针……”

十四岁，初三，住校，经常生病。然后，他每周去学校看我两次，给我送吃的喝的。但周末回家后，我们还是除了必要的话，几乎无话可说。

十七岁，高三，学习压力大，一个月回家一次。几乎每天都给妈妈打电话，但几乎没给他打过。那一次回家，晚饭快吃完的时候，他半抱怨半玩笑地说：“你都只知道给你妈打电话，一次都没有给我打过。”说完，他放下碗离席。我有一会儿反映不过来，等反映过来了，眼镜潮湿。妈妈说：“你爸真的是不管在做什么，只要说要去接你，肯定会立马放下手头上的事。”过了一会儿又说：“你们小时候，他对你们都没多亲昵；现在对昊昊倒是亲昵的不得了。（昊昊是表哥家小孩）”我别过头擦眼泪，第一次真正懂得了他深藏的父爱，同时，也明白了他老了的现实。

后来，我结婚，嫁到离家较远的地方，他和妈妈都眼睛红红的。离开之前，对我说：“有啥事，就回来。“

现在，我有了小孩，他和妈妈一定要接到身边带，宠溺娇惯，我说他们，妈妈说：“你爸是弥补你小时候对你太严肃的遗憾。”

…………

今天看到苏宁的那首诗《爱是温柔的事物》，想起了那些前尘往事，想起了你那曾经坚硬后来温柔的爱。那些小时候形成的不安、害怕，终于彻底放下。你的爱，是我生命中所有迟到未迟到问题的回答。

附：《爱是温柔的事物》

苏宁

“孩子，你是谁？”

“我是河流被阳光蒸发的部分

当你是河流

我是寂静山林中你向天空说出的话，

我是你命运中所有问题迟到的回答，

我是你的，血肉。

唯有我，能用你的意志活着。是你孤独的灵魂

仅余的知音。”

你用半生时光和我相遇，

用半生时光迷茫地生活。

此后将有静夜。当你独在，回想感情，故乡

欢聚和分别。我也许仍在相遇那天等你，

我二十岁，你亦年少

洁净、新鲜、温柔

仿佛永久将彼此等待

仿佛悲伤，并信任此生此世

如果我活得比你长久，我必将好好活着

如果我先行离开，那活着的，不必同我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