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想过要通过经历一个朋友的离去而明白生死的含义
豆芽君生病了,我坐火车穿过好几个城市去看他。
距离上次见豆芽君是一个月前的事。开完会,他说他不舒服,我便带他去学校附近的诊所看医生。
医生说他发了低烧,给他打了针。
我说,你得感谢我,没有我带你来诊所,以你的智商肯定不会知道自己发烧了。
他和往常一样,一脸服输的表情笑着说是是是。但他看起来,憔悴极了。
我骂他傻逼。
之后再没见过他,后来在朋友圈看到了他休学回家的消息,因为生了很重很重的病。
我在豆芽君住的医院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在我看来,医院是世界上生死交替最为集中的地方,没有之一,所以对医院我从来都怀有一种沉重的恐惧。我无能也不敢承受一个生命的到来或离开,即使我明白自己是如何到来这个世界并且明白我终有一天会离开。
消瘦了一圈的豆芽君看起来更像豆芽了。他的头发几乎剃光了,两眼深陷。在光线不足的病房里,他的黑眼圈越发明显,将他的疲惫暴露无遗。
我的两眼蓦地直发酸,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
“哟,T爷,好久不见!”豆芽君跟以前一样,笑着跟我打招呼。
“对呀……”我也笑着,把眼泪吞了下去。
我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戴着口罩,听豆芽君跟我说他的事。
他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在他不幸的时候可以得到这么多人的帮助;他说等他好了,他一定要认真工作回报社会;他说他想写些东西,鼓励那些同样正在与死神抗争的人……我看到豆芽君一直都是笑着跟我说话。
他问我最近怎么样。
我勉强笑笑,说挺好的。
生命太无常,就算过得不好也要努力地过好,不是吗?
“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都等着你回来一起吃夜宵呢。”
“哈哈,我也想,但是肯定没机会啦。”
“我们会等你的,所以你要好起来。”
“啊,真怀念以前的日子。”豆芽君望着天花板回忆着什么。
“对了,上次夜宵的钱我让J哥哥支付宝给你了,你有收到吗?”
“嗯,收到了。”
“还是要及时还,我怕哪一天就没机会还了。”
“……”
“以前你就吵着嚷着让我还钱,现在还给你,开心了吗?哈哈。”
豆芽君始终都是“逗”芽君,就算生病了,看到我难过,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想办法逗我笑。
临别前,我送了一本相册给他。里面都是学校的同学好友给他写的留言。他说这本相册相当于他的毕业证书,是他大学最好的凭证。
走出他的病房,等电梯的时候,突然像记起什么似的我又折了回去。
“豆芽君”我站在门口喊了他的名字。
接着我就呆在那里看着豆芽君,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折回来。
“T爷”豆芽君有些惊讶,接着他伸出了拳头,笑着对我说“加油!”
我走过去,也伸出了拳头,在他的拳上轻轻地磕了一下。
“加油!”
我说我真的要走了。一转头,离开病房,我的眼泪就开始一颗接一颗的不由自主往下掉。
那一天,如果知道是与豆芽君的最后一次交谈,我一定不会哭,我一定会记得上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惜那是最后一面,再也没机会了。
与死神抗争了半年,豆芽君离开了我们,去了再没有痛苦的国度。
在豆芽君的追悼会上,说好了不能哭的我还是哭得不能自已。豆芽君是个爱笑的人,然而到了最后,我还是没能笑着送走他。
豆芽君静静地躺在灵堂上,如此陌生,如此遥远。但那确实是豆芽君,曾经乐观坚强到让每个人都相信他会好起来的豆芽君,曾经生着病还鼓励我让我加油的豆芽君,曾经和我们一起为部门操心的豆芽君,曾经为自己梦想而努力的豆芽君……在灵堂上,我看不清豆芽君的样子,但我却清晰地记得他以前所有的模样。
从未想过要通过经历一个朋友的离去而明白生死的含义。
在去医院看豆芽君后,我一直觉得还会再见面的,没想到再见面时,我们已在不同的国度。
写给他的明信片放在柜子里还来不及给他寄去,没想到后来给他寄去时,要借着他坟前熊熊的烈火。
所有的以为,在死神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对于一个生命的逝去,我们追悔的,懂得的,永远都只能是对它的一种祭奠。再想念,我们都无法再相见。
仍记得高二的时候,班上一个同学要转校回老家读书。那时我也做了一本相册,贴了好多照片,并且让班上的人给她留言。有人说,好大的一本,会不会夸张了点?我一个朋友说: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怎样都不为过了。
生命是一次长长的告别仪式,我们这一辈子都在经历这样活那样的告别。
即使是再正常不过的分别,我们都害怕说了再见就再也不见,更何况是与一个生命说再见。
我并不害怕每个人终会死去这个事实,而是害怕在生死两个不同的国度,我们再也无法相见。眼前的日子照旧向前,而记忆深处,却有一张定格在某段岁月的脸,我们在不停地长大,它却永远不变。
假如它不曾定格在记忆中,它将会是什么模样?会历经磨练沉淀成一个有故事的人,还是会历经沧桑变成一个满脸皱纹的讨嫌的老人?
然而未来会变成什么模样我们谁都无法预料,只是如果你还在我身边,我还能看见你的模样,能够记住你现在的模样,便是我极大的宽慰。因为你存在在此时,而我在此刻正在感受你体温的存在。这样多好!
豆芽君,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们要一直好好地一起长大。直到我们都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我拄着拐杖去敲你家的门,翻开我陈旧的记账簿,然后吵着嚷着让你还我当年的夜宵钱。
“活着真好!”
豆芽君曾经这样说过。
活着真好。
活着。趁我们都活着,我们都要加油,努力地用力地生活。你负责好好照顾自己,我负责看着你现在的模样。
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美很美。
作者简介:
志忧,不想长大的90后Girl
半个孤独症患者
追求简单快乐,也享受一个人的时光
每日原创投稿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