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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那么多眷村子弟要含泪投国民党?

本文来源:“你不知道的台湾”(readtaiwan)微信公众号转载自“The News Lens 關鍵評論”,作者:杨庸一

为什么那么多眷村子弟要含泪投国民党?

看到王如玄(注:国民党“副总统”参选人)眷村改建军宅购买案,爆出种种内幕,让我回忆起1966年离家来台北读书的一段往事。

我有半年多和北医的朋友租住在北医旁边的克勤新村,房东是四四兵工厂厂长退休。他把加盖多出的二间平房隔间小房租给我们,每间约有三、四坪。因与房东出入是分开,除了交房租时会交谈几句,很少有机会和他们聊天。只记得半夜时,常会听到冉肖玲唱着歌走回家的声音,这是我对眷村的第一印象。

后来,从报章、杂志中,才看到了「蓝蚂蚁」这个名词。对一个刚从乡下来的学生,我实在不了解它的意思,也无特别偏见。只直觉的认为也许这些穿蓝色制服的眷村兵工厂员工,在特定封闭的范围内,每天生活、工作、言行、举止规律划一,就像工蚁一样,才会有此不恰当的称呼。唯一让我感受到的是,这些人对外界似乎带有强烈的防卫心,对党国的任何批评,反应亦出人意料的激烈,如此而已。

为什么那么多眷村子弟要含泪投国民党?

直到1978年我到爱丁堡进修时,才首次知道眷村的状况。当时医院的院长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苏格兰老医师。在他知道我太太和一个三个月大的小孩将要来同住后,破例的给我一间有小花园、庭院的医师宿舍。我的指导教授还告诉我,他把家中的一个房间分租给一对台湾来的留学生家庭(条件是他们有事出去时,他太太必须留在家里,因为他们有三个未满13岁的小孩,一定要有大人在家),还热心的介绍我们认识。

这位朋友是外省第二代,太太是本省人,小婴儿则因出生地而有外国籍。由于当时台湾去的留学生很少,两家的小婴儿又年龄相似,二位太太就开始熟起来,常常推着婴儿车出去。假日时,也常在我们家中聚餐、聊天。

在熟悉后,他慢慢告诉我他的一些背景、看法。他父亲是老士官长退伍,住在眷村,生活艰苦。1971年退出联合国后,家人开始非常紧张,因为被「恐吓」一旦台湾人起来后,会将他们赶到台湾海峡,而无立锥之地(这笑话是丑恶歴史的悲剧,相信在眷村成长,目前五、六十歳以上的人应多少仍有记忆)。

于是,家人竭尽所能,希望小孩能出国(到美国)。由于他是老大,成绩也还不错,考上南部国立大学工学院。这个重任,就落到他身上。大学期间,他因不太会讲台语,甚少与本省同学来往,生活圈也相对狭隘。毕业后,为了要较快速累积出国费用,就到中央山脉去插台电的电线杆(到深山做配电工程,辛苦但高薪)。晚上,就和工人一起喝酒、聊天,并睡在工地。

他试着学习台语,并慢慢的觉得台湾人并没有那么「可怕」。他在休假回家时,多次告诉弟弟要学台语,外面并不可怕,且工作较多、较有发展,但家人一直不相信,坚持在兵工厂做工。

随后,为赚取高薪,他又随荣工处到沙乌地辛苦的去盖道路等工程,等存到足够的钱后,他就到加拿大留学并结婚。由于加拿大的移民政策已改,学生签证改居留身份不易,因此,在生完小孩后,就改到英国读书,希望读完后改到美国。讲到这段漫长的艰辛奋斗过程,他告诉我,他才真正了解和体验到做为眷村荣民子女的悲哀。

他对两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和愤恨不平:

一、为什么国民党对这些追随它出生入死的老兵和他们的子女那么残酷?让他们在眷村的围墙内,只能过着几乎与外隔离的穷困生活。此种封闭,注定让无背景的人和他们的后代,只能终身依附在兵工厂做工、考士校或当低阶士、官、兵。

二、他气他的弟弟和眷村的后代,为什么不尝试走出围墙,去找寻和开创自己的未来?这是我首次听到和了解到眷村内辛酸的一面。

为什么那么多眷村子弟要含泪投国民党?

1979年,美、中建交和美、台断交,台湾陷入恐慌,申请美国留学签证的人大增,却因财力证明很严,很少人通过。他虽已申请到美国长春藤名校,却担心台湾护照的审核可能很严,加上财力证明有困难,可能无法获准。于是我就把存款暂时汇给他,在拿到存款证明后,我陪他去美国领事馆面试申请留学生及携带家眷的签证。

我在车内等了不到二十分钟,看他面无表情的走来,我以为完蛋了,没想到他坐下来后,吐了一口大气告诉我,移民官看了他的入学许可和财力等证明后,就跟他恭喜,并在他的签证和太太、小孩的签证直接盖上五年和多次入境后就结束了。他面无表情,是因他预想了一大堆说词、理由,准备为面临被拒绝的的审问奋战,没想到却完全没用上,使他几乎呆掉了。稍后,我们回台,他们全家也顺利赴美了。

在我的印象中,只依稀记得,当老旧眷村附近开始发展后,往往就被迁村到另外较偏远的地方,重头开始。外界也甚少注意到此种现象。后来,我才慢慢发现,让一群人维持孤立、吃不饱、饿不死且难以脱困,是控制这个团体的最有效方法,因为,除了死心踏地跟你走外,他们还能怎么样?

这差不多已接近「习得性失助」理论(learned helplessness theory)的具体呈现。尤其,人为的应用在任何个人或团体上,就我个人的观点来看,皆是一个不道德、不人道和相当残忍的方式。也让我真正了解了那位眷村朋友的悲哀和愤怒。

当初的克勤新村,相信已经消失了,因为四四兵工厂、靶场,如今已高楼林立而成为台北地价最贵的地区了。只是不知道,当初那些眷村荣民、子弟、兵工厂的员工,是否仍有幸住在东区,或者,早已四处奔波而自寻生路了,已不得而知。

眷村的血、泪,就像二二八的悲剧一样,是扭曲政治下的牺牲品,也已成为台湾历史无法分割的一部份。军宅、眷宅风波,让我想起了那位眷村朋友。他虽然生长在封闭的眷村,却勇敢的开放自己,并将血、汗流在台湾美丽的高山上。我们已近四十年不见了,以他的能力、刻苦,相信在美国的成就应无问题,小孩应也已事有所成。

不管是否已落根美国,他都是值得骄傲的台湾子弟。唯一让我感到难以理解的是,即令已遭受超过一甲子的不公平待遇后,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孤独的荣民和底层的眷村子弟,在统帅已逝、精神已失下,依然还在高喊含涙、含血、含恨票投中国国民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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