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位走进虎石沟“万人坑”的日本记者：本多胜一

首位走进虎石沟“万人坑”的日本记者：本多胜一

作者 梁军

20世纪70年代，在日本国内非常有影响的报纸——《朝日新闻》刊出了“关于日本军国主义侵华暴行”的连载文章，在日本国内引起强烈反响。敢在日本国内发表这样文章的人就是第一位从中国人的视角，全面采访、揭露日本军国主义侵华暴行的日本著名新闻记者、作家本多胜一。他也是第一位走进营口大石桥虎石沟万人坑的日本良心记者。

初到中国了解侵华真相

本多胜一，1931年11月出生于日本长野县，1959年毕业于京都大学生物学科，在日本最大的报社——“朝日新闻社”工作。1968年任“朝日新闻社”编委。其作品《极限之民族》获菊池宽文学奖。1969年作为《朝日新闻》的特派记者在越南采访报道越南战争，也因此获波恩国际记者奖。也正是在越南的采访，让他联想到了日本军国主义侵华战争期间，也一定存在着这样的悲剧，萌生了到中国去看看的念头。

1971年6月，当时中日尚未恢复邦交，本多胜一跟随一个日本旅行团来到中国，他们的第一站是东北。在东北，让他第一次了解到了日本军国主义曾经在中国实施的暴行真相，对此他感到非常震惊，因为这些事情在日本从未听到过。他认为，作为一名记者，应该站出来把历史真相告诉日本读者。于是从6月13日至7月20日，在将近40天的时间里，他在中国走访了许多地方，采访了部分日本侵华战争的幸存者，收集了大量资料，真实地记录下了日本军国主义在中国犯下的罪行。其中包括：沈阳旧“住友工厂”、“矫正院”、人体细菌试验与活人解剖，抚顺万人坑、平顶山惨案，鞍山“旧久保田铸造”，营口大石桥虎石沟万人坑等地，掌握了大量第一手材料。

首次揭露“万人坑”史实

本多胜一回到日本后，将在中国各地采访的资料进行整理，从1971年8月起连续在《朝日新闻》和《朝日》杂志连载长篇报道《中国之旅》，揭露了日军在沈阳进行的人体细菌试验、抚顺万人坑、平顶山惨案、抚顺防疫杀人事件、营口大石桥虎石沟万人坑等暴行。

本多胜一的报道在《朝日新闻》上发表后，很多读者震惊于他所揭露的事实，纷纷来信称他为“日本的良心记者”，并支持他的做法。但一些有右翼倾向的读者对其进行大肆辱骂和威胁，更有一些右翼分子找到他家，威胁他的家人。为了家人的安全，他多次搬家，孩子也被迫多次转学。面对威胁，本多胜一没有屈服，他认为“只有正视历史，走和平道路，才是对日本真正的好”，“一些右翼分子损害的是日本形象，他们自己将日本孤立于整个亚洲之外，最终有可能因此毁灭日本。”

他在《中国之旅》第9章“万人坑”中详细地报道了日本军国主义者在中国掠夺营口大石桥镁矿资源，残害中国劳动者的经过，记录了幸存者的控诉。其中写到：

“在鞍山市南70公里，沈阳和大连之间有个大石桥镇。鞍山铁矿公司大石桥镁矿就位于这个镇的效外，采出的矿石主要用于生产耐火材料。这个镁矿在日本人经营时，曾产生三处万人坑。

我看到大石桥镁矿三处万人坑之一的‘虎石沟万人坑’，让人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万人坑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恐怖的场景。其入口处正面书写的‘不忘阶级苦’的标语，在我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累累的白骨堆积如山，这还是显露出来的一个断面。骸骨是一层层的，有的用铁丝缠住手脚，有的是胸上压着大石头……

可能和所有的万人坑一样，是生存者和有幸脱逃者的讲述，让人们了解到这里和平顶山一样发生过对人们的虐杀和如同地狱一般的恐怖。与平顶山一举枪杀三千多人相比，‘万人坑’竞达到数以万计。只不过平顶山是日军直接杀戮，而这里是日本经营者让劳动者在矿山劳作中一点一点地死亡。”

在他的书中还写到：

“位于大连的日本企业南满洲矿业株式会社从1913年开始开采镁矿，在1918年由大连迁移到大石桥，年开采量5000吨左右。作业场是位于大石桥镇附近的镁矿窑和郊外丘陵地带的采矿场。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称满州事变）后，企业由经济掠夺又加上政治暴力。采矿场由1处扩大到10余处，镁砂窑由2座扩大到72座。年产量1937年达28万吨。到1945年有窑154座，年产约50万吨。日本在战败前将近30年的时间里，从这里共掠夺镁矿超过1000万吨。三处万人坑是日本残暴掠夺的证明，它充分揭露了近三十年来日本军国主义企业用人命换取矿石这一政策的恶果。”

当年日本统治下的南满矿业大石桥镁矿，劳工最多时有2万余人，日本侵略者对工人进行敲骨吸髓式的压榨，营口大石桥镁矿的普通劳工、监狱犯人、矫正辅导院辅导工等各类劳工死亡的总人数，按最保守方法计算也在17000人以上。这些死难者大都被扔在了虎石沟、马蹄沟、高庄屯三个万人坑里。

日本统治时期大石桥镁矿有这样一首民谣：

监狱矫正院，人间阎王殿；

只见好人进，谁见几人还？

在20世纪80年代，本多胜一又专程到营口大石桥万人坑进行采访，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军国主义者发动侵略战争,给中国制造了数不尽的灾难,大石桥的‘万人坑’就是其中之一。但时过50年,日本仍有一些人不认账,反说那里只是以前的坟墓。再次到大石桥,就是想再次确认事实,访问证人，用事实说话。”

追求真实的历史

本多胜一的《中国之旅》在报刊发表后，又发行了单行本，并且在日本国内一版再版，发行量突破百万册，成为本多胜一多部著作中最具影响力的一部，对日本国内民众认清日本军国主义的侵华罪恶历史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中日建交之后，来中国旅游的日本游客在参观中国名山大川的同时，为了更全面地了解中国和日本的过去，有许多游客根据本多胜一的《中国之旅》，来到日本侵华历史遗迹——营口大石桥万人坑参观。当他们亲眼目睹遗骨现场的惨状时，心灵受到强烈震撼，那堆堆白骨在用事实诉说着当年日本侵略者残害、奴役中国人民的罪恶历史，控诉着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罪行。还有一些参加过侵华战争的老兵专程到营口大石桥虎石沟“万人坑”进行反省谢罪，为其修缮进行捐款。由此我们看出，日本军国主义者和日本普通民众对正视日本侵华历史是有区别的。

而这些正是日本右翼势力极力否认和掩盖的真实历史。今天，他们仍在美化侵略战争、颠倒是非黑白，为自己的罪行开脱。本多胜一曾在《记录加害者罪行之必要》一文中深刻地指出：“不少人抱有这样的认识，即认为罪恶的根源在于战争……但是，让我们冷静地想一想，如果日本不进攻中国，会有那场战争吗？不会的。罪恶的根源在于侵略，而不在于战争。如果认为根源在于战争，那就会导致如下结论：对侵略不做抵抗，便没有战争。因此，最好还是任其侵略，任其屠杀，任其奸淫抢掠。归根到底，还是当奴隶为好。并且，如果罪恶在战争，那么，日本军不坏，天皇不坏，靠军需工业发财的财阀不坏。坏的只是战争。”

有的日本人说本多胜一是卖国贼。他回答说：“我这样做的目的不只是为了中国，更是为了日本。什么是爱国？爱国就是以自己的行动得到世界各国的尊重。对日本国民来说，对日本军国主义罪行的揭露，才是爱国者的行动。如果有爱国心，就应该正视过去，在行动上改正，而且刻不容缓。”

他是一位爱国者，他履行了作为新闻记者的使命，用他手中的笔探求历史的真实，传递着日本人民热爱自己的祖国，希望与中国建立友好关系，希望世界和平的愿望。而作为日本侵华受害者的营口人民也应该记住这位日本有良心的记者——本多胜一。

（作者单位：营口市史志办公室）

本文选自《营口春秋》201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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