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文佳句告诉你，哪种动物担得起哀婉文艺

今年是猴年，趁着还没出正月，简单说说古人笔下里的猴子。

韩非子讲过一个前半截很像《皇帝的新衣》的寓言：有人声称能在荆棘的刺儿上刻出猴子，燕王便给他优渥待遇以观之，此人说要想看到猴子，需半年不能沾酒色，且要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才能看到。燕王觉得自己做不到，只能继续供养他。后来有人给燕王出主意，看看他的刻刀大小便知真假。那人闻听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寓言的后半段又有点像《滥竽充数》了。借指骗人或极困难的事。左思《三都赋》：“造沐猴於棘刺”。李白《古风》：“雕虫丧天真。棘刺造沐猴。”

明宣宗·戏猿图轴

沐猴指的是猕猴，不是给猴子洗头。“沐猴而冠”出自《史记 项羽本纪》，讽刺项羽不足谋天下。中国第一帅哥潘安《西征赋》直接用了这个典：“羽天与而弗取，冠沐猴而纵火。”也有人取徒有其表和装模作样的意思。例如贺铸《临江仙》：“筋骸难强，久坐沐猴禅。”

有一个与“马上封侯”相反的词叫“猴骑土牛”，比喻升职很慢。李白《赠宣城赵太守悦》：“猕猴骑土牛，羸马夹双辕。”性情急躁的猴子骑在慢吞吞的老牛背上，干着急啊。诗僧拾得亦有诗言：“壮士志未骋，猕猴骑土牛。”天宝四年，李白被排挤离开长安，心绪难平，于是连用了这两个典：“沐猴而冠不足言，身骑土牛滞东鲁。”（《单父东楼秋夜送族弟沈之秦》）

古人认为猿比猴有灵性，且长寿，但很多时候还是混在一起用。例如“猿猴献果”。王粲《七哀诗》：“流波激清响，猴猿临岸吟。”猿比猴文雅，更主要的是猿的叫声比较凄楚，故而猿字入诗要比猴字入诗多得多。猿字入诗，最有名的当然是李杜的“两岸猿声啼不住”和“风急天高猿啸哀”。老杜还专门以《猿》为题写诗：“袅袅啼虚壁，萧萧挂冷枝。艰难人不见，隐见尔如知。惯习元从众，全生或用奇。前林腾每及，父子莫相离。”三峡猿啼非常著名，杜牧、李绅、许浑等大诗人都写过。相比之下我个人觉得贯休《三峡闻猿》写得最好：“历历数声猿，寥寥渡白烟。应栖多月树，况是下霜天。万里客危坐，千山境悄然。更深仍不住，使我欲移船。”

宋·易元吉·枇杷戏猿图轴

提到贯休，有的人一脸茫然，但很少有人不知道这句常被武侠小说引用的诗句：“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就是贯休写的。唐代诗人罗隐元稹白居易韩愈柳宗元高适刘长卿皮日休孟浩然王昌龄李贺贾岛杨炯——大概你听说过的唐代诗人——都以猴或猿字入过诗，但他们比不过贯休，贯休至少有四五首诗写猿猴。也许是他修行的地方猿猴很多，也许和王羲之喜欢鹅一样，他比较偏爱猿猴。能猜到谁比他多吗？是李白，据本人统计，出现猿或猴的诗，李白高达两位数。

著名歌妓，与元稹白居易张籍王建刘禹锡杜牧有过眉来眼去（唱酬交往）的，世称“女校书”的薛涛有首《谒巫山庙》，诗云：“乱猿啼处访高唐，路入烟霞草木香。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犹是哭襄王。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把咏史凭吊写得缠绵而不绝无雌声，薛涛果然不让须眉。用乱来形容猿，好像她也是第一家。她之后的韦庄，以“欲问旌阳旧风月，一江红树乱猿哀。”之句向她致敬。（《章江作》）

有个和尚，就是“一字之师”典故里的齐已，曾花重金买到一张猿猴皮，做晚课时无端触动心事，弄得心境大乱，写下《谢猿皮》：“贵向猎师家买得，携来乞与坐禅床。不知摘月秋潭畔，曾对何人啼断肠。” 真到了“故人着新装，嫁做他人妇”的田地，“啼断肠”也没用啊。这种悲催的事总在发生，猿啼一旦入耳便心惊肉跳。但一个和尚写这种诗似乎有些不务正业，然而中国文学史上的和尚还都是多情种子。

有人能把悲切的猿啼写得“高大上”，且看：“雕弓写明月，骏马疑流电。惊雁落虚弦，啼猿悲急箭。”猿啼一旦与“箭”这种杀伐利器联系起来，境界一下子就开阔了，何况前面还有雕弓、明月、骏马、流电、惊雁和虚弦做铺垫。诗句是不是有几分帝王气？那就对了，这是李世民写的。

朦胧派大诗人李商隐写过一首通篇不见猿字的七绝，只在题目上点名：《失猿》这可不是失去缘分的意思，和孤雁一样，取失群之意。李商隐有不少诗提到了猿，例如《筹笔驿》、《重有感》等等。他写《失猿》，杜牧就写《伤猿》，许浑就写《放猿》，皇甫冉就写《悲猿》，岑参就写《听猿》，好家伙，一块儿跟猿干上了。其实几乎所有的古代诗人都写过猿或猴。文章亦如此，例如《岳阳楼记》、《与朱元思书》、《水经注 三峡》、《芙蓉女儿诔》等等。

古时野生动物肯定比现在多。文人们在赶考、赴任、致仕、贬谪乃至丁忧途中常能遇见猿猴，啼声入耳，有感而诉诸笔端。现在我们所见无非猫狗，想在自然环境中看看我们的近亲，大概只能去峨眉山。但在游客的娇惯下，它们已庶几与宠物无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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