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学校，基础教育传统的“异类”和“背叛者”
ி 推荐语
『学校也可分三种境界』
李希贵校长带领的北京十一学校，解决了两个在很多学校和校长看来解决不了的矛盾：
规模化培养学生和个性化教育的矛盾；
应试教育和实现教育理想的矛盾。
在这组文章里，李校长没说太多高深的教育理论，只是用北京十一学校的育人小故事生动地把一个中国基础教育传统的“异类”和“背叛者”呈现在了我们面前。这所学校离我们似乎很近，其实，这样的学校离我们很远。
因为在中国的社会现实下，一个校长想按最接近教育本质、符合教育规律的方式管理学校实在太难了！学生多无法小班化、应试压力大、学校条件不够、家长不认同……每一个困难和阻力都会让一个有理想的校长知难而退。学校转型，这个很多校长都知道的命题和有过的理想在现实铁壁面前，不得不被悄悄地收起，且行且观察，等待着时机成熟。可时机什么时候能成熟呢？
更多的校长和学校选择向现实投降，向这个功利的社会靠拢，选择了那些把应试教育做到极致的学校作为学习榜样，也走在了把应试教育做到极致的路上。
ஐ王国维说人生分三种境界，其实学校也可分三种境界：一种是普通的学校，按部就班，很少去想应试和教育规律的取舍问题；一种是与社会“融为一体”，把应试教育做到极致的学校，可谓备极荣宠；一种是与功利的现实和社会拉开距离，追求和实践教育本质的学校。北京十一学校无疑属于最后一种。但像北京十一学校这样把理想和现实结合得这么完美，则又 是另一重境界。
学校转型，当没有现实榜样时看着很难，但当现实榜样真的就在眼前可触可摸时，我们不应该再选择无视，毕竟孩子们等不起。有人说十一学校的成功与他拥有的物质条件、地理优势等有关，可北上广深等与十一学校物质条件等同的学校有多少？为什么转型得就没那么好呢？想起一句很俗的话“只为成功找途径，不为失败找理由”，话糙理不糙。
目前来说，北京十一学校还比较“孤独”，需要很多校长站出来让它不再“孤独”。而多一些北京十一学校这样的学校，钱学森之问终将成为历史。
（徐启建 推荐 中国教育报刊社·人民教育家研究院 常务副院长）
ி北京十一学校 故事会里的教育密码
✎【两种路标，两种不同的教育方式】
在传统的校园里，一般在路口都会有路标，它会提示你，让你继续往前走，往左转或者往右拐。你到了这个路口之后只能按照它的提示向前、左拐或者右拐。
这种路标有一个好处，就是你不用思考，完全按照它的指示走就可以了。但问题是什么呢？第一，就是你仍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第二，所有的人都按照路标提示走在同一条路上。
在十一学校，我们在学校显要的路上都增加了一些非传统的路标，把整个学校的布局图放在路标上，然后告诉你，你现在位置在哪里，然后再研究你到底要到哪里去，是要到图书馆呢，还是到艺术馆、体育馆或者国际部呢？你自己通过知道现在的位置，又知道要到哪里去，自己来设定应该走的路线。
它的困难是什么呢？就是你先要站在这里思考半天，做一番研究，然后做一个选择；好处是什么呢？好处是你心里有目标，你知道要到哪里去，而且你可以选择一条跟别人不一样的道路。
而这两种不同的路标，代表着两种不同的教育方式。
✎【课程设置，让学生不再“被因材施教”】
孔子提出来因材施教已经有两千多年了，实际上我们自己很清楚， 眼下的教育并没有真正把因材施教落地。为什么呢？因为没有一个成熟的课程体系去实现“教”的过程，学生始终处在被动位置，所以学生是“被因材施教”。
真正的因材施教最终必将走向两种选择，当我们提供出学生可以选择的课程体系的时候，当学生可以有所选择的时候，才可以说我们的教育模式或者课程体系接近成熟了。我们的课程也是这样，我们的学校教育更是这样，一统的课程、一刀切的课程，教育是不会成熟的。学生学一样的东西，肯定不是好的教育。
所以十一学校开发了一套分层、分类、综合、特需的课程体系。
分层主要是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现在基本上每一个学科有五个层次；分类课程包括语文、外语、思想政治、历史、地理、体育和健康，还有技术学科；第三就是分课课程， 包括艺术课，像音乐和 美术，我们更多地选择了分课课程，特别是戏剧课，还有游学课程等。
再有就是特需课程，有特殊需求的学生，比如有个学生曾经写过一部小说，说的是在社会上想法糊口的题材，当时对这位学生来说他可能达不到这个水准，我们的老师就在每周一下午给他上一下午写作指导课，就写作技巧对他进行指导。
✎【学习方式，花样年华“花样”百出】
以上是说课程，下面讲学习方式。
学习方式也要有选择性，一定需求的学生需要有满足他一定需求的学习方式，这同样需要我们认真研究。
过去我们学校的运动会每年会变一个花样，有国际奥林匹克运动会，一个班代表一个国家；城市运动会，一个班代表一个城市；世界民族运动会，一个班代表一个民族来参加。具体代表哪个国家、哪个民族、哪个城市，也是学生来选择。
现在我们把运动会改成了体育季，就在三个月的时间里，每天下午都有比赛，谁想参加什么比赛，谁想看什么比赛，你自己选择。❤ 我们希望学生慢慢养成一个习惯，学会为自己奔跑，不是为别人看而奔跑，正像我们的人生一样，我们的人生不是为了别人看而生活，而是一定要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故事一：“你为什么没问我去问老师了？”
比如十一学校的某位学生，他在高三一年的时间里没有上一节生物课，但是生物成绩考得最好，考上了人大生物系，也是我们国家最好的生物系之一。
他怎么学习呢？他是辅导别人，全班学生生物有问题的话必须问 他。有一次一个学生忘了，就直接问老师了。他说：“你为什么没问我去问老师了？你认为我回答不出来吗？”
他靠这样一个方式来学习。
➷故事二：“你不能把学生分为优秀或者不优秀”
我们还要帮助学生欣赏自己，让他们因为不一样而自信。
有一次，我们请学生带着媒体参观学校，有一位记者朋友问一个学生，你们这些学生是不是学校选出来比较优秀的学生来陪我们参观？
这个学生立刻这样说，老师你可不能这么说十一学校，你不能把学生分为优秀或者不优秀，我们这些学生只是在接待方面比较有优势，我们比较擅长介绍学校，但是其他学生在别的方面有优势。也就是说，每一个学生都是不同的，每一个学生都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正是因为这些不一样的地方成就了他的人生。
➷故事三：“她在学校里活得很好，尽管有些学科不好”
胡茜这个学生数学是比较弱的，或者说，我们的传统说法就是比较差，但是她在学校里可是个明星，为什么？她在学校最重要、影响力最大的社团之一拜占庭街舞社做社长。
我刚到十一学校的时候，围绕着承认或者不承认这个社团，（师生间）还有很大的争论。2007年的时候，好多老师看不上这个社团，觉得不登大雅之堂。当时学生们风起云涌去找我。
我看后感觉挺好，挺好的一个社团，所以他们就在学校迅速发展。胡茜不但做这个社长，还在社会上的一个机构拍微电影。她说她爱艺术，梦想是成为一个优秀的传媒人。
请看这位学生的自述：“在学校有这样一门课程，影视编导与制作， 让我有机会倾注于自己喜欢的行业，为未来的理想奠基。有这样一个社团，拜占庭，让我知道如何做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在艺术上带给我启示；在校外有这样一个组织，给我一个更大的平台，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叫胡茜，我在向梦想出发。”
她在学校里活得很好，尽管有些学科不好，但她将来会了不起。
➷故事四：“我的灵魂属于舞台，或许我一直把它藏起来了”
「让学生走在可以伟大的道路上，教育就是要帮助孩子发现自己的潜能。教育不是循着老师的想法去把他教好，一定要找到孩子的长项到底在哪里，但是确实并不那么容易。」
这个学生在高中之前，她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有艺术细胞。她和艺术隔着很远很远，但到了高中后她选了戏剧课，就是话剧《雷雨》，是我们艺术课中有学分的课。
因为每一个学生都要扮演一个角色，所以她就扮演了繁漪，谁知道一上舞台，站到灯光下，就全被激活了。✍她有这么一段文字：“我的灵魂是属于舞台的，或许我一直都把它藏起来了，我的血液里还是幻动着那样的因子，让我觉得已经依赖 上了舞台上的那种感觉，这已经不是因为选修，或许是一场梦中注定的经历。尽管那段独白没有镁光灯的陪伴，但是我也知道了，有那样一个灵魂，只为镁光灯而存在着”。
这段话如果用标准的普通话读起来，还要生动。
➷故事五：“人的潜能就像矿产资源一样，埋得很深很深”
人的潜能就像矿产资源一样，埋得很深很深，有的甚至一辈子到退休了才发现。
去年一个世界调查机构选了全世界30多个国家，搞了一个调研，主题就是你认为自己被大材小用了吗？很多方面咱们中国的排名是比较低的，但这个问题排名第一，就是很多中国人认为自己被大材小用了。
✘因为我们的教育不鼓励你认清楚自己是谁，不鼓励你认清楚自己是什么，不鼓励你认清楚人生的目标，所以导致了一上大学，百分之七八十的学生发现自己不适合这个专业，包括我们报大学的机构也存在着严重的缺陷。
我们考大学是报学校不报专业，一个学校6个专业或者志愿，最后选了哪个算哪个，这看上去像是命运的选择。不像其他国家，都是报专业。我们是能上北大不上北航，能上北航不上北理，管它学什么，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上。所以，后来活完了才发现，又被大材小用了。
例如我们一个学生在学常规化学的时候，也没看出他化学多么好， 虽然比较优秀，但并非最顶尖的成绩。当他学化学6的时候，在大学实验室，在我们的高端实验室，显示出他在这方面的天赋，所以他最后就选了化学工程专业。
另一个学生在普通化学课上非常优秀，但是他到了化学6以后发现，自己并不特别喜欢这些玩意，所以就放弃了化学，最后上了计算机。
➷故事六：“他说不想当律师了，因为实现不了人生梦想”
「一个人如果想要知道我是谁，他就必须要了解整个世界，找到自己的坐标。」
十一学校有30 多个行业，70 多个考察基地，从初一开始，学生就参加这些考察，考察每一个行业，学校每一个学年都安排四次考察， 就是上下两个学期和寒暑假各一次，学生自己选择每一次或者每一个行业，在网上预约去考察，学校根据考察学生的多少来安排考察的行业和交通工具。
有一个初中学生告诉我希望以后当律师。为什么？因为他的人生目标是要为社会伸张正义，结果他就到律师事务所去考察了，考察回来不知道他听律师说了什么，又告诉我不想当律师了。
又是为什么？他说当律师实现不了他的人生梦想，没法伸张正义。他感觉到律师好像是谁给钱多，就给谁说话。尽管我们并不能完全同意这个想法，但至少这是他自己体验得来的。
➷故事七：“我从稿费里拿出2万搞竞标，一个学生就圆梦成了银行行长”
帮助学生整理更多的第一次，让他们有更多属于自己的体验。十一学校每一个星期的升旗仪式都要换一个学生，就是谁想主持升旗仪式你申报，申报之后你去试讲，试讲合格了你就主持第一周的，每周换一个。这样升旗仪式上不断出现一些小错误，但是我们依然坚持一个升旗仪式换一个人，为什么？
因为要给学生创造更多的第一次。这对学生来说是一个成熟的过程，以及学校的认可 —— 当一个学生在全校几千人的仪式上主持升旗，对他的一生都是难忘的经历。
我们还希望学生从自己生活到自主生活，是个思维方式的转变。 包括我们的校服店、书店，也是学生来经营，现在我们的校服店的总经理是个高二学生，也是要竞标才能当。
学校书店招标的时候，两个学生联合中标了，他们去找我，说希望能获得学校5000元的启动资金支持。我说不可以，首先学校的财务制度不允许，第二，学校支持5000块钱，学生就太容易了吧？有了这5000块谁都能做这个项目了。你就没法再经历这个艰苦的、富有挑战的创业经历了，他们也明白了。
但是我怕他们过度失望，就从我的稿费里借了400 块给他们。但是又告诉他们，你们必须给我写一个借据，并写明什么时候还我。
这件事让媒体给炒作出去了，所以搞的这些学生天天去敲我办公室。特别是初中学生，觉得找校长借钱挺好玩的，不管需要不需要先借了再说。
我一看不好，第一，我没那么多钱借出去，第二，一旦借出去，天天跟着学生屁股后面去收债，还像个校长吗？这样很混乱，我就从稿费里拿出来2 万块，让学生会去管理，搞竞标，来成立两家银行，一个学生就圆梦成了银行的行长。
有一天他非常焦虑地找我说，他发现了另一家银行的海报上面写了利率最低可低至零。所以他找我要求我制止这种不正当竞争。我说学校最好不出面，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吧。
我问他你找对手商量过了吗？他说没有。我说你们先沟通一下，商量一下，他们商量了两次， 成立了一家银监会，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婆婆，来互相协商。
❤ 我们的教育必须更多地让学生在体验当中去成长。你靠说教，靠条条框框，他很难成长，如果学校里不让他体验，学校里不给他实验的机会，他以后到社会上还要补课，而且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作者：校长会 安飞 潘磊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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