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时代头条 > 正文

未完成的报道

躲过了连续飞来的3发炮弹——第4发,他未能躲过。

那是一枚大当量的炮弹,炸起的土石,几乎埋过了他整个身子。一块弹片,穿过他的头部。

这是1981年5月16日的黄昏,他的“记者梦”才刚刚开启,便凋谢在这个残阳如血的傍晚。

半个月前,我与他在前线的一个写作培训班相识。确切地说,他是那个班上的旁听生。培训班在紧贴着国境线的一座战备仓库中举办,他所在的那个营就在仓库的隔壁。

那可能是最具战斗气息的一次写作培训了。每个人带了枪支,还带了90发子弹。每天,我们就蹲在背包上听边防师的新闻干事讲写作,身旁放着随身携带的武器。每当这个时候,他会带个马扎,悄无声息地坐在最后一排。

我们部队是传出了“吃亏我一个,幸福十亿人”战地诗的边防部队,这首战地诗曾经与“振兴中华”一起感动过整整80年代。当时的我们,正是喜欢梦想的年纪,师里干事几句励志的动员,就把我们鼓舞得恨不得马上就成为鲁迅、巴金,一副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样子。问到他已是最后,他怯怯地说了一句“想当记者”,并且是“既能写文字又能摄影那种”。入伍之前,他在家乡的工艺美术厂做工,有些美术底子。

战事突然来临,原本10天的培训班只办了6天。我在匆忙中与他告别,搭上了一辆返回我所在炮兵阵地的兵车,而他紧接着也随部队开赴阵地前沿——他所在的营,担负那场战斗的主攻任务。

战斗空前惨烈。几天后,传来他牺牲的消息。最初,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的记者梦还在孕育之中。又过了几天,当广州军区《战士报》刊出他的两幅剪纸作品,敲碎了我最后的幻想——他的名字框上了粗粗的黑线。

那两幅剪纸成了他的绝唱。那是战友们从他生前的画夹中找出来的。之前,他还没有任何作品见诸于任何报刊。在他的画夹中,还有一幅没有画完的战地速写和一篇刚刚开了头的文字报道。

2011年中秋,广西某部政治部副主任王晓卓与我一起来到烈士长眠的地方,他躺在那处陵园的第3排第11号,身旁是与他一样年轻的战友,远处依然是与我30年前离开边防时几乎一模一样的群山。我的这些相识和不相识的战友,在这群山之中,组成了与生前一样的威武的军阵。

洒下一杯酒,我在他的墓前一页一页烧了随身带来的我的作品。那些文章署着我的名字,而在我看来,又何尝不是在完成他的梦想他的遗愿?

他叫叶永宁,广东南雄人。长我两岁,牺牲的时候,19岁。

最新文章

取消
扫码支持 支付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