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政局洗牌：中间派稳健派集体出演

马晓霖

4月7日，越南第十三届国会第十一次会议在河内举行全体会议，选举阮春福为政府总理，标志着越南权力中心“四驾马车”最后一匹辕马正式到位。1月下旬越共总书记阮富仲“超龄留任”后再次当选，3月31日首位女性阮氏金银接任国会主席，4月2日前公安部长陈大光担纲新国家主席之后，越南执政党对四套班子顶层团队重组宣告收官。

尽管7月份第十四届国会召开后将重新宣布国家主席、总理和国会主席等领导职务，但如不出意外，这套四驾马车将不会临时换马。观察家们认为，以阮富仲为班长，以新生代为骨干的领导机构已顺利交棒过渡，也显示越共中央将带领越南摸着石头过河，在具有越南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上继续探索改革开放，以应对日益严峻的国内经济压力和复杂多变的国际环境。

“老班长”接棒

阮富仲素以亲华派和保守派著称，一直被媒体标签为亲美派和改革派代表人物阮晋勇的天敌。1月20日开幕的越共第十二届代表大会，最终以阮晋勇出局而阮富仲留任，宣示了越共中央的集体意志和党内民意取向。据报道，在这次被认为近年最重要的越共中央全会上，71岁的阮富仲以75%的高票击败总理阮晋勇，足以显示这位理论家出身的学者官僚赢得较为普遍的信任，也说明经过几十年政治改革、经济发展和融入世界进程后，越共需要以稳健的方式和节奏推进国家内政外交。

部分分析人士认为，阮晋勇出局是做了“体制牺牲品”，但是，政改已进入深水区的越南显然无法彻底割裂与传统体制的关系，必须循序渐进稳步前行。如果外界看好这些年越南的政治改革和经济发展，则应该公平地承认阮晋勇落选也是特定民主和公议运作的结果，是符合越南宪政程序与竞争规则的正常博弈。有色眼镜既不能否认越南在各方面取得的长足进步，也不能无视甚至不尊重越南执政党的内部权衡和民意抉择。

越南是冷战后硕果仅存的几个社会主义体制国家之一，越共也是少有的通过宪法确定其为国家领导力量的执政党。但是，越共没有就此止步，而是逐步探索和尝试，在政治体制改革方面完成不少令人耳目一新的突破，展现“老树发新枝”的活力。越南政改的主要成绩体现在越共中央领导下的集体领导和分权制衡，避免将权力集中在个别人手中，通过总书记、国会主席、国家主席和政府总理分工协作与相互制衡；此外，国会地位明显上升并摆脱昔日的“橡皮图章”形象，不仅有权公开质询、弹劾任何一级官员，而且多次否决党和政府重大决策，也折射出越共对民意的尊重。当然，这些政改离西方标准相去依然甚远，但已足以给越南获得不少外来喝彩和热烈拥抱，最关键的是，越南的内政也只有靠越南人民去抉择。

对阮富仲而言，妥善解决改革、发展与稳定的关系，孰前孰后，孰急孰缓是个艰巨挑战，他的当选其实已意味着稳定将被置于优先考虑。因此，在政改方面，阮富仲这名老班长率领的新团队恐怕只是继续消化此前成果，保持小步慢走，也许他更急迫的是解决一系列遗留痼疾。其中，反腐被普遍认为是第一要务，也是越共需要破解的“左手管右手”这个集权短板。以中国为榜样，越共组建了总书记挂帅、9名政治局委员参与、类似“中纪委”的反腐顶层机构，以回应民众对权贵腐败、浪费等弊政的强烈不满。同时，为了强化廉政建设，越共已颁布官员财产申报制度。阮富仲未来一任的重要使命，是看管好干部队伍，确保执政党不从内部垮掉。作为越共总书记，阮富仲还将带领政治局其他18名伙伴，在经济、外交方面大有作为，确保民众福祉和国家利益。当然，基于越共党内分权规则，这后两项重任要由“四驾马车”一起拉龙套。

新政府面临两大难

越南的经济发展经过30多年锐意改革，打破原有计划经济体制，放弃理论争执，埋头于激发城乡经济活力和推进金融、外贸改革，在经济向自由竞争和市场导向方面成就斐然，实现了中高速持续增长。

截至2015年，越南全国人均GDP达2228美元，是2000年的5倍多，其中胡志明市人均GDP更是两倍于全国当年水平而达到5000多美元。越南不仅摆脱了贫困跃入中等收入国家行列，而且由于保持较低基尼指数和较高幸福指数，受到国际舆论普遍称赞，成为异军突起的新兴经济体。

公平地说，执政10年的政府总理阮晋勇对经济过去10年的漂亮表现功不可没，特别是他采取的激进改革措施，整顿国有企业，重组银行和金融系统，大力吸引外国投资并推动进出口发展，使越南经济增长持续保持在上升通道，去年GDP保持着6.7%的不俗业绩。

但是，随着经济发展增量空间的收窄，特别是油价下跌导致大宗产品价格下挫，以及南北气候异常引起农业产值缩水，越南经济今年年初起已明显放缓，第一季度增长仅为5.46%，明显低于去年同期的6.12%。同时，阮晋勇也留下公共债务高筑、通胀增加、国企后劲不足、招商引资乏力等话柄。据报道，去年越南国企累计公共债务已高达GDP的60%，今年第一季度通胀率同比增长1.25%。

这些问题显然不是阮晋勇无能，甚至不主要是他的失败，而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结果。选择其副手和曾经的亲信阮春福接班，表明阮晋勇的经济政策基本会得到延续以确保稳定性，同时，也需要更换人选开拓发展新思路，破解经济新困局，以期达到未来5年6.5%至7%的经济增长总目标。从某种程度上说，阮晋勇出局显然不在他激进的经济改革路线，而是他过于亲美的政治立场和外交风格使然。如果说他是体制的牺牲品，只能说，选择他也许将为越南选择另一个戈尔巴乔夫。

近年来，随着越南日益开放和融入世界，特别是美国战略重心东移亚太，越南的地缘政治分量得到明显提升。中美博弈和南海争端的加剧，也使越南“看准”历史机遇争取将本国利益最大化。具体表现为，在意识形态领域尽量向中国看齐，并努力汲取中国经济改革经验，但同时尝试独辟蹊径，免于太受中国影响；在努力维持与中国党和国家传统友好关系的同时，巧妙借重美国、日本、菲律宾、国际海洋法法院和东盟等外力，制衡中国并维持其对南海非法占据岛礁的既成事实；在谋求中国援助和投资红利以及攫取南海油气资源等实质好处的同时，尽量压制国内民族主义舆论和情绪，避免刺激中国；在参与TPP，配合日本搅局南海对中国施压的同时，也适当保持距离，以免彻底委身美国及其盟友怀抱……

此次越南政局洗牌，并非简单的亲华派、保守派赢而亲美派、改革派输，而是包括阮氏金银、陈大光和阮春福等中间派、稳健派的集体出演，他们与阮富仲一样，都是彻头彻尾的越南国家利益派和民族主义派，也许可以指望他们在涉华关系上更容易沟通，但别幻想他们会在根本利益上对华让步。

（作者为国际问题学者、博联社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