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扰全球的城市病：城市化如何推动了传染病传播

文/大西洋月刊 编译/维金

从多个方面来看，从19世纪开始的城市化试验本该失败。历史学家迈克尔·海因斯认为，19世纪中叶，美国许多大城市就像是“死气沉沉的大宅”，其中的居民死亡率很高。死亡率超过了出生率。尽管城市里有更多的食物和工作机会，但城市中5岁以下儿童的死亡率要达到乡村的两倍。1830年，新英格兰地区小镇中的10岁儿童可以活到50岁，而生活在纽约的儿童寿命平均只有36岁。

即使能够活得更久，健康问题也一直困扰着城市居民。糟糕的健康状况影响了生长发育。从1820年至1860年，随着美国城市化进程的推进，西点军校士官生的平均身高降低了5厘米。而身高最矮的新生来自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

工业城市能够持续生存是因为不断的移民补充了“新鲜血液”。在1849年纽约发生霍乱疫情后，移民仍在不断涌入这座城市，而人口流入速率达到每月近2.3万人，足以抵消瘟疫导致的人口下降。

19世纪后半叶，关于住房的管理规定降低了城市人口的死亡率。知名记者、摄影师雅克布·里斯用照片记录了公租房世界的黑暗角落。1889年，他的作品《另一半人如何生存》促成了纽约的住房改革。改革的第一步，即1901年《廉租房法》，要求城市公租房提供外窗玻璃、通风设施、室内厕所，以及消防设施。在此轮改革中，许多公租房社区逐渐消亡。

由于这样的住房改革，曾经拥挤不堪的城市成为卫生而健康、适宜人居的场所。整体来看，城市居民当前的寿命要高于农村。卫生健康问题只局限于某些方面，例如肥胖高发，以及严重的污染。

不过，尽管类似纽约的城市目前已经“洗白”，但在全球范围内，这样的改变仍仅限于部分地区。例如在印度，由于贫穷以及政府管理的混乱，住房缺乏强制标准，或是有标准也难以得到执行。这与19世纪的纽约颇为相似。在孟买人口最密集的地区，每平方公里人口达到54万，超过19世纪纽约人口最密集地区的7倍。

从工业时代开始的城市化进程目前正在加速。尽管城市化的速度很快，但目前规模仍然有限。在全球范围内，农村人口仍要多于城市人口。不过专家估计，到2030年，这一趋势将发生改变，大部分人将会居住在城市中。然而这其中只有很少一些城市地区能确保健康发展，并得到良好的管理，而更多城市将会与孟买类似。

2014年，埃博拉病毒的流行造成了大量人员死亡，并持续了很长时间。城市的发展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2014年之前，埃博拉病毒只影响了一些数十万人的小镇。2000年时，乌干达Gulu发生了埃博拉疫情，当地总人口略多于100万人。1995年，发生疫情的刚果民主共和国Kikwit只有40万居民。由于这些地方人口稀少，相对偏远，因此专家曾认为，埃博拉病毒只是非洲“很小的公共健康威胁”。

然而2014年，埃博拉病毒开始在西非肆虐。在那里，埃博拉病毒感染了完全不同的人口群体。例如，埃博拉病毒传播至3个国家的首都，分别为几内亚的科纳克里、塞拉利昂的弗里敦，以及利比里亚的蒙罗维亚，而这些城市的总人口接近300万。这些城市的共同特点是人口密集、管理混乱。

密集的人群给埃博拉这类疾病的传播创造了3方面有利条件。首先，这有助于病原体更快地传播。在此次疫情中，埃博拉病毒的起源地是几内亚城市盖凯杜。在蔓延至几内亚和利比里亚的首都之后，疾病传播速度明显加快。历史上天花的传播也与此类似。

在更密集的人群中，病原体的持续传播时间也会更长。2014年之前的21次埃博拉病毒爆发都只持续了数个月时间。然而2014年，当埃博拉病毒西非爆发的10个月之后，瘟疫仍在呈指数式蔓延。联合国协调员大卫·纳巴罗直言：“我们从未遇到过埃博拉病毒的这种状况。”城市给瘟疫的传播带来了不同，而纳巴罗也表示：“当病毒进入城市后，问题就上升至另一个高度。”

不过人群密集带来的最可怕改变在于，病原体的致死性变得更强。在大部分情况下，随着病原体的传播，致死性也将随之下降。部分病原体的传播依赖空气，例如流感，而另一部分则通过人际接触，例如霍乱和埃博拉。总而言之，如果病原体希望成功传播，那么就必须有已感染者和未感染者之间的社交接触。如果整个社区没有未感染者，那么病原体也将停止传播。

对社交接触的依赖给病原体带来了问题。如果致死性太强，那么感染者很容易就会死亡。而在症状明显的情况下，人类也会更重视预防传染措施。这对病原体来说将成为劣势。因此，高致死性病原体通常会更快地消亡。从进化角度来看，病原体的致死性会受到限制。

然而，人类活动放开了这种限制，导致高致死性病原体的传播和流行。例如，一些丧葬习俗要求亲属处理逝者的遗体。在乌干达Acholi，传统习俗要求亲属为逝者沐浴，而前来哀悼的人需要触摸死者面部。这样的习俗很可能在2014年西非地区埃博拉病毒的爆发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即使高致死性病毒已经杀死了宿主，但由于肢体接触的继续，这些病毒也仍然能继续传染新的受害者。换句话说，高致死性已经不再妨碍病毒的传播。

类似地，近期寨卡病毒的流行也在城市地区得到了加速。在数十年时间里，寨卡病毒的传播仅限于非洲和亚洲赤道地区的雨林中，很少感染人类。这部分是由于，病毒的携带者是生活在丛林中的一种蚊子，而这种蚊子通常叮咬动物，而不是人类。然而，在病毒到达美洲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在这里，病毒开始通过埃及伊蚊传播，而这类蚊子只生活在城市中，并叮咬人类。随着美洲雨林地区开始城市化，埃及伊蚊的活动范围日趋扩大，这导致更多人可能被传染上登革热、基孔肯雅热，以及寨卡病毒。

本文首发于《人之初》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