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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收藏者是真正的读者吗?还是仅仅是装腔作势?

那是2014年11月1日,星期六,当我在纽约市第五大道上的巴恩斯和罗博浏览图书的时候,我注意到一批摆放漂亮的文集。走近看发现这些文集是《上古卷轴经典系列》的一些分卷。一个店员告诉我,这些精美的样本可以帮我“装饰我的图书收藏”。这次交流使我想到,作为博大精深文化的象征,书籍真的很重要。虽然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数据时代,但是书籍作为文化象征的重要性仍然具有文化价值。那就是为什么每当我要在家里或者在我大学办公室里接受电视采访时,我总被要求站在我的书架前假装正在读一篇文章。

约公元前3500年,楔形文字在美索不达米亚被创造出来,而后约公元前3150年,象形文字又在埃及出现,自那以后一群群读者就一直享受着文化的繁荣。文字信息内嵌的泥版文书被视为珍贵品甚至是神圣的文物。而对象征物和符号的解读能力也被视为一种杰出的成就。埃及的象形文字被认为是具有魔力的,直到今天,很多读者将书籍当作一种获得精神经历的媒介。既然文本具有如此大的重要性,那么人们怎样阅读以及阅读什么也被广泛地认为是他们人格中的一个重要特征。阅读一直作为人格的标志,这就是为什么贯穿古今,人们一直在注入大量的文化和情感信息到人们喜爱的书籍中,培养人的性格。

在古代的美索不达米亚,只有少数抄写员能够解读出泥板上的楔形文字,而这些符号解读人员享有极大的声望。正式这点,我们才有一些早期关于象征力的解读提示和读者能享受阅读的权利。让读者们很嫉妒的是,通过限制人们接触那种神奇的解读知识,雄心壮志的解读员们保持着他们的文化权威。

在公元前7世纪,当《旧约申命记》在耶路撒冷的约西亚王的支持下被写出时,对书的崇拜的准线也出现了。约西亚王采用了由他的预言师们写下的卷轴来巩固犹太人和上帝之间的契约,也作为一种政治策略的鼓舞行为来使他的遗产和土地合法化。

罗马时期开始于公元前2世纪,书籍内容从天堂延伸到了人间世俗,为奢侈品服务,使有钱人富有声誉。生活在公元1世纪的罗马哲学家塞内加直接将他的讽刺对准那些拥有宏大的书籍展览厅的书籍收藏者。他说到“很多没有受过学校教育的人们不是把书作为学习的工具,而是作为他们客厅的装饰品”。关于色彩艳丽的卷轴收藏品,他写道“你可以看到演讲家和历史学家在书架的所有作品可以伸到天花板,因为就像浴室一样,图书馆也成为一座豪宅的重要装饰之一”。

塞内加对于受人关注的书籍收藏者的敌意可能源于他对公众阅读“躁狂”厌恶,而“躁狂”的出现曾折磨着早期的罗马帝国。而那一时期也见证了背诵诗的出现,背诵诗是一种由作者和诗人引导的公众文学阅读,而且很多富有的公民认为做作者和诗人是自我地位提升的机会。对这些粗俗的文学表演和自负的作者、诗人嗤之以鼻的不止塞内加一个。罗马自以为是的人或者帝国的其他部分所进行的阅读成为了讽刺幽默的目标。从贺拉斯(公元前65-公元前8年)、彼得罗纽斯(公元27-公元66年)到佩尔西乌斯(34-62)、尤维纳利斯(55/60-127),有很多有名的罗马作家、讽刺作家将他们的笔尖指向了大规模的公众阅读展览。

根据罗马讽刺作家马夏尔所言,不只是公共厕所对进入的公众读者开放。在他的讽刺警句中,他写道:

我站着时,你对着我读;我坐着时,你也对着我读,

我奔跑时,你还对着我读;我咒骂时,你仍对着我读。

我逃到浴室;你隆隆的声音依然在我耳边。

我朝着水池,你却阻我游泳。

我急着去吃饭,你却挡在我的路上。

我吃着我的饭,你的话语却是我呕吐。

那些嘲讽背诵诗的讽刺家门明白对阅读精炼的声誉代表着文化资本的一种重要来源。他们对他们目标的睿智可以作为文学整顿的一种形式。彼得罗纽斯在其《萨迪里卡》里嘲笑欧摩尔波斯为“烦躁的诗意朗诵爱好者”,这也可以作为阅读品位整顿的一个例子。彼得罗纽斯被他的同时代人称为“雅典没鉴赏权威”——罗马尼禄皇帝时代在法庭评判优雅的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公元5世纪罗马帝国衰落后,欧洲人拥有物质财富,但缺乏其高贵的社会上级该有的优雅和复杂性,便创造了私人图书馆,以获得改善的声誉。事实上,对许多人来说,拥有一个储备丰富的图书馆本身就是一种结束。近一千年后,随着文艺复兴的出现和商业和贸易的兴起,书籍的所有权扩大了,阅读给予的文化差异仍然普及到了更多的人。杰弗里·乔叟在他写于1380年代的诗《好女人的传说》中举例说明了这个趋势,宣布他拿着书在“尊敬”。

到了14世纪和15世纪,这类自命不凡的读者已经完全登上了历史的舞台。理查德·德·伯里的文章《书之爱》,写于1345年,但却在1473年才出版,被认为是“最早的关于文学喜悦的英文论文。但是《书之爱》中关于德·伯里实际的读书经验的内容很少。他是个典型的恋书癖者,实际上喜欢收集书籍而不是学习书中内容。

他的传记作家威廉·德·尚布尔说德·伯里的所有房间堆满了书,以至于“那么多书放在他的卧室,几乎不可能不踩踏它们站立或移动。”德·伯里肯定预料到,他收藏书籍的贪婪欲望可能会成为批评和讽刺的目标,因为他明确地在《爱之书》的序言中保护自己免受过多的指责,宣称他对书的“狂爱”导致他放弃 “所有对世间其他事物的想法”。创作《爱之书》的目的是为了他的意图以及“让八卦的人永远停止他们爱说的嘴”;他希望他对他的激情的描述能“弄清我们从过多的指责中而产生的对书的爱”。

被这本书的精神和知识产权所诱惑的肖像艺术家,继续将它作为一个基本的艺术支柱。

但是德国人文主义神学家塞巴斯蒂安·布兰特完全没有从中得到什么信息。他的讽刺作品《愚人船》(1494)描述了112种不同的愚人。而第一个爬上甲板的就是“书呆子”,他收集书籍并为达到目的而阅读。布兰特笔下的他说:

由于特殊原因

在这艘船上我是第一,

是的,因为我喜欢我的图书馆

我是你看到的第一个

我有数不尽的精彩书籍,

但我很少能理解;

我珍惜各种年代的书

并让苍蝇远离书籍的页面。

那是艺术和科学承认之地

我说:在家里我最幸福,

从来没有书籍在我身边

更让我感到满足的了。

布兰特的这部讽刺作品成了畅销图书,而且很快就由德语翻译成拉丁语、法语和英语。但是书籍爱好者——傻瓜而其他人——收集图书的癖好仍然制止不了。到16世纪,“对阅读的喜爱”的世俗理想化才真正被占据。阅读被认为是自我发现和获得对世界的方式的精神洞察的媒介。

阅读的符号作用,也许比阅读行为本身的更大。人们试图通过描绘他们被阅读的文章深深吸引的画面来捕捉他们对书籍的奉献。通过绘画描绘出人们在阅读时或者个人沉迷于一本书的画面,这在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创作中非常普遍。 这个时代的手稿,“不仅是书籍连人们在阅读时的情景的图像都很泛滥”,正如劳拉·艾姆托尔(Laura Amtower)在“接触词语:中世纪的阅读文化”(2000年)中所写的那样。

在之后的几个世纪里,肖像艺术家,沉迷于书籍的精神和知识产权,仍然将它作为一个基本的艺术支柱。 画家在描绘人道主义诗人但丁的时候总是画他在阅读情景。 16世纪的艺术家安哥挪罗·布龙齐诺(Agnolo Bronzino)在题为“寓言的但丁肖像”的画中,描绘了诗人手持着一本非常大的翻开着的 《天堂篇》(《神曲》中的一篇)。 他以描绘但丁 的同等笔墨也描绘了那本书。这使看画人在观看但丁阅读的情景了解到诗人在文化上的成就和精神上的先进性。

随着18世纪阅读在民众范围中的扩大,知识分子以自己的方式强调自己和阅读较少的读者之间的区别,强化其地位的优越。 到目前为止,文学评论家已经取代了罗马讽刺,成功的读者被他们称为“文人”,而那些在道德上对立的人则被称为“文盲”。

“阅读不是一种美德; 但读得好是一门艺术,只有最初的读者才能获得的艺术,”小说家伊迪丝·华顿在她的文章《阅读的恶习》(1903年)中提出这样的观点。 沃顿写道,“机械读者”缺乏“天生能力”和“阅读的天赋”,永远不能获得艺术。

到20世纪,阅读被提升为一种艺术形式,知识分子为阅读者划了一条界限。 一方面是所谓的假装的读者,另一方面是精英。 即使是小说家弗吉尼亚·伍尔夫也参与了。在她的文章《共同读者》(1925年)中,她认为普通读者相对于批评家“受教育程度更低”,个人的天性没有比他们更优秀的同辈人那么“慷慨”。 根据伍尔夫所说,普通读者的阅读是“仓促的,不准确的且只涉及到表面的”,当然,对于一个批评家来说这类读者的缺点明显得都无法让人指出来。这种观点一直持续存在着:到今天,读者仍然被归类和考察着。 在《阅读的乐趣》(2011)中,文学评论家阿兰·雅各布斯(Alan Jacobs)就敢于区分那些被嘲讽的读者和低品位的“读者”。

事实上,父母为儿童阅读这种行为已经变得很普遍了,它不仅显示着父母的阅读能力,还体现了道德和文化的优点。 父母在公共场所中为孩子阅读是向世界作出的一种宣言 - 这是一项崇高的行为,是父亲和母亲现在花大量的时间和资源来鼓励孩子亲身接触书籍的活动。在汽车上,一个小孩坐在儿童座位看着一本小书,这也不是什么不常见的情形了。

过了很长时间,这些21世纪的儿童不再在公众场合阅读书籍,反而养成了时不时看看他们的智能手机的习惯。 如果塞内加或马夏尔生活在当代,他们可能会写些关于公开阅读文本消息和发短信时你的面部表情的讽刺性警句。 数字阅读,就像古卷轴的阅读,构成了一个重要的声明,那就是我们是谁。 像马夏尔的罗马的公众读者们,文字消息和其他形式社交媒体的狂热读者似乎无处不在。 虽然在这两种情况下,假装的读者不知疲倦地构建他们的自我形象,渴望建立不同的的身份。 坐在酒吧的年轻人在他们的手机上阅读不是关于他们文学地位的精品文章。 他们表示他们是相连的,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注意力是不断的需求。

随着数字技术的兴起,阅读的形式发生了改变。 一个女人沉浸与阅读一本18世纪肖像的书和一个青少年有意识地盯着她的智能手机阅读的不同,说明了个人通过不同的阅读方式来确立他们的身份。 今天,熟悉数字文本的消费者与传统纸质书籍的读者在文化层面竞争阅读方式的肯定,但是哪种阅读方式应该的受道更高的重视?

对于那些想向世界展示他们智慧的人而言,如何选择应该是很明确的:数字文本不作为文化区分的标记。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尽管平板电脑被广泛使用,纸书销售量近来仍然会增加。与书籍不同,平板电脑不能展示书籍喜好和版本的精致。这就是为什么室内装修师倾向于在房间里使用书架来营造优雅和精致的印象。企业通过向有阅读兴趣品味的消费者提供现成的图书馆来积极提升外观形象。一家在线公司,书籍由脚,提供各种服务,包括“策划个性化书房,承诺提供基于颜色,绑定,主题,大小,高度和其他使书房看起来更大”的书籍。在销售定制书房设计方面蓬勃发展的在线业务表明,即使在数字时代,书架也象征着高文化。

我们身边仍然有很多书呆子,但幸运的是,许多读者不只是对表演阅读感兴趣。 他们仍然沉浸书中而忘我,甚至爱上了他们阅读的故事。 无论是什么媒介,重要的是人类对踏上阅读旅程的愿望。 这不是表演,也不是重要的灯光,而是对未知的经验的奇妙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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