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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扎木、欧麦尔和哈桑|一个关于伊斯兰过去与未来的小故事

讲个故事,很可能是杜撰的,与友人闲聊时偶然提到,有了些启发和思考,抛砖引玉。

话说阿拉伯帝国阿巴斯王朝时期有一位著名的学者,叫伊本·西拿,他是一个出生在布哈拉附近的塔吉克人,因为阿巴斯王朝受波斯人拥护而崛起,统治重心东迁,所以伊本·西拿赶上了好时候。他是个超天才学霸,哲学家、诗人、自然科学家、现代医学之父。

伊本·西拿有三个学生,尼扎木、欧麦尔和哈桑。有一天哈桑问尼扎木和欧麦尔:“你们说人死后会去哪里?会变成什么样呢?”尼扎木就给阿桑讲了古兰经中所描述的样子。哈桑又问“那要不是那样怎么办?”,尼扎木和欧麦尔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三人约定,只要有一个人出人头地,必须提携另两个人,三个人争取一起上天堂看看什么样。

后来,尼扎木成为了阿巴斯王朝的宰相(他也是阿巴斯王朝最杰出的宰相),打算提携欧麦尔和哈桑,欧麦尔是个诗人和学者,不愿意参与政治,而哈桑则是很贪婪的,总觉得尼扎木给他的不够多,很快分道扬镳。

离开之后,哈桑一直想着一个问题,就是天堂什么样。他找了一座山,在上面修了一座宫殿,用美食、美女和迷幻剂营造出天堂的样子,培养一群对他绝对服从的年轻人,顺从他的人可以享受天堂般的待遇,不顺从的人就会被刺杀处死,他第一个刺杀目标就是尼扎木。

听到这大家应该知道了,哈桑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刺客组织阿萨辛的创始人——山中老人霍山。

这三个人都是历史中真实存在的人物,但不一定有前面相识这段,可能是杜撰的。政治、学术、暴力,三个人选择了三条道路,这也是伊斯兰世界面临的三个方向。

这三个人当中最天才的无疑是尼扎木,尼扎木的天才不在于他的治国才能,而在于他知道了一个秘密:这个世界的高级玩法是什么?

我们换一个角度来讲。

这世上有两群人很可怕,一种是流民,一种是逃兵,因为人是社会动物,所谓的人性全都是来自社会的教育,一旦脱离了社会的秩序管理,人就会失去人性彻底变成动物。

那么自古以来统治者们都要思考一个问题:如何管理人?这个问题再高级一点就是,如何让人们自发产生秩序,自己管理自己?针对不同的体量有不同的办法,比如宗族乡党,靠血缘和地域来产生秩序,比如法律,靠强制的制度与暴力机器来产生秩序,但这些都有体量的局限性。

有一种更高级的玩法,就是创造一种文明秩序系统,这个系统是一个框架,任何人可以往里面填充无数的东西,但这个框架决定了人们的语境、逻辑和思维方式。也就是只要在这个文明秩序系统内,无论是怎样的民族、国家、宗教,都可以自发产生秩序维持文明。

为什么波斯人会改信伊斯兰?

波斯人是很聪明的,他们有着极其丰富的治理大帝国的经验,一套高度复杂精细的官僚系统。所以当阿拉伯人把伊斯兰教传播到了波斯的时候,波斯的文官们敏锐地发现了两个问题,一个现实的,一个理想的。

现实的问题是,当时的阿拉伯统治者有两种纳税制度,一种是针对穆斯林的天课,这部分钱主要用于宗教和慈善,统治者得到的并不多;另一种就是针对非穆斯林的税收和战利品,这部分才是统治者的主要收入。所以当时的统治者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对于传教并不热心(或者也可以理解为宗教宽容),就是因为他们希望从非穆斯林身上收取更多的税。

波斯文官们太擅长财政这一套,他们积极加入穆斯林,减轻自己所在群体的税收。这一点看,波斯人并非因为征服被迫改信伊斯兰,而是因为征服主动皈依伊斯兰。而且对于这些高度文明的波斯知识分子来说,改变宗教研究伊斯兰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们甚至比阿拉伯人更具天赋和积累,这也让巴格达包括布哈拉取代阿拉伯半岛基本盘成为伊斯兰学术中心。

这是优势文明积累出来的东西,无论是阿拉伯人的帝国还是蒙古人的帝国,真正治理国家的文官集团都是波斯人,因为只有这些波斯人才知道怎么管理跨文化区域的庞大国家。

在这种基于现实而改宗的过程中,波斯人发现了一个小秘密,伊斯兰不仅仅是一种宗教,而是一种比宗教更高级的玩法,是一套文明秩序系统。这套系统波斯人自己原本也有,靠着沿袭于巴比伦的传统和自己数百年的积累,然而阿拉伯人通过穆圣获得的天启,一瞬间掌握了这套系统。

波斯人很快发现伊斯兰的文明秩序更加完美。无论是罗马、波斯还是蒙古,作为跨文化、族群和宗教的大帝国,都要处理一个难题:何让那么多不一样的人在一个国家里共处?于是他们发明了很复杂精细的制度,但伊斯兰通过基于精神层面的人人平等,让所有人都能在一个文明秩序中共存,这是一个很伟大的事情。

所以波斯人发现,只要他们皈依伊斯兰教,就可以把波斯的文明填充进伊斯兰的框架里,伊斯兰才是能让波斯文明保存和传播的更好秩序系统。

他们很快反应过来,接受了伊斯兰的系统框架,然后把波斯原有的文化、政治、经济的结构填充到这套系统里。接下来这套系统里填充的东西越来越多,波斯官僚体系、突厥军事集团,包括后面百年翻译运动带来的希腊罗马的哲学,还有奥斯曼帝国天才的政治与民族治理架构,包括中国和印度也在伊斯兰系统中填充了自己的文明。

天启带来了一副骨架,决定了文明秩序系统的方向,而每一个百年甚至千年积累的民族把自己的文明精华填充到这副骨架里变成肌肉,决定了文明秩序系统的力量,让伊斯兰真正实现了伟大的巅峰。

所以回到前文,三个人当中尼扎木水平最高,因为他顺应着这套伊斯兰文明秩序系统,把自己的平生所学填充进去,这些才能变成改变世界的文明一部分。

今天人们常常讨论一个问题:为什么伊斯兰世界衰弱了?

这是一个伪问题,如果你把伊斯兰世界等同于现存的伊斯兰国家,那显然是衰弱了。可问题是,这根本是两回事,国家衰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伊斯兰世界意味着的是伊斯兰文明秩序系统下的世界,这套系统是在不断迁移和吸收文明的。

历史上伊斯兰文明的中心从阿拉伯半岛迁到大马士革,又迁到巴格达和布哈拉,又迁往开罗,最后迁到君士坦丁堡,每一次迁徙都是世界格局的不断重新洗牌,那么哪一次真的衰弱了呢?

答案就是从来就没衰弱过,只是不断更换吸收新的文明地区,现在还处于一个混沌状态中,未来是不明朗的而已。从奥斯曼帝国灭亡到现在还不到一百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太短了,又有太多复杂因素参与其中,根本看不出所以然。

任何地区的文明发展都是有周期的,如果说这个时代就是轮到中东地区衰弱了,那也不是伊斯兰文明秩序的衰弱,没理由伊斯兰文明中心必须停留在中东。也许这个时代,就如同历史上的多次迁移一样,伊斯兰文明可能就要和阿拉伯人乃至中东地区没什么关系了,而是由一个新的地区新的族群承担起伊斯兰文明的延续与发展。

也许未来伊斯兰文明的中心迁到了西欧、北美、东亚,这里是当代文明最发达的地区,按照历史的推演,伊斯兰文明秩序系统很可能会迁移到这三个地方,吸纳更多的文明元素填充进去。在这个过程中,国家、民族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真正的赢家是能够把文明延续下去的。

不要把过去看作一条线,把未来看作一个点,认为未来一定延续着过去的规律和轨迹。而是要反过来,把过去看成一个点,未来是一条线,只要拉长足够的时间,很可能过去的那些轨迹根本只是小波动不值一提。

今天人们在讨论着欧洲的伊斯兰化,我倒是觉得并不一定真的就发生在欧洲,人们在历史发生前看到的都是种种信号和迹象,这里面有真有假,只有历史发生了之后,人们才能分辨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欧洲的文明已经到了高度繁荣的地步,这种高度繁荣容易导致虚无主义的弥漫,还真的不一定是伊斯兰将会迁移的地方,现在的所谓伊斯兰化不过就是一些人基于现实因素去啃福利罢了。

何况,文明秩序系统的发展趋势跟人多人少无关,什么时候多数人领导少数人了?从来都是少数人领导多数人,所以一个地区穆斯林人数的多少跟伊斯兰的发展机会和繁荣程度并无必然关系。

不要觉得这很不可思议,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一百年前的人能想到今天的世界吗?五十年前的人能想到吗?

1403年帕木耳军队战胜奥斯曼军队,奥斯曼君主被俘虏,帝国几乎解散,仅仅50年后,奥斯曼帝国攻克君士坦丁堡终结了千年罗马。1924年列宁去世,留下的苏联是一个内忧外患严重的贫穷农业国家,周围没有一个友好邻国,而且即将二战,30年后斯大林去世,苏联已经成为了世界的一极,一个全新的格局开始了。你觉得还有什么不可能吗?

看历史的好玩之处在于,你会发现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一个改变人类文明的剧变发生时,很可能就是短短几年甚至一瞬间,身处其中的人们还很茫然地认为这不过是平淡无奇的一天,也许他已经不知不觉中度过了人类文明改变方向的那一天。

以上,便是散步闲聊之后的一点点思考,我不是学者,也不想以学者的水平要求自己,要求了我也做不到,也不打算勉强去做,个人浅薄拙见,欢迎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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